歪七扭八,却都不放手。泥里有他的指印,也有她的,永永久久融为一体。 两人一起做出好几只怪模怪样的瓷坯,后半夜的时候,玲珑睡着了,倚在他的肩头。 他就那样正襟危坐,僵挺着肩膀,一夜未敢合眼。 风儿解人意,掩了声息,送人好眠。 这温馨的一夜是被怒斥声终结的。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伴随着重重的拐杖砸门声。 玲珑揉揉惺忪的睡眼,明晃晃的日头下,吕太爷被吕坷扶着站在篱笆墙外吹胡子瞪眼。见吕坷幸灾乐祸的模样,她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准没安好心。 大东忙不迭起身,臊红了脸,恨不得一步退出八丈远。玲珑倒是镇定自若,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吕太爷被她迎进来,一路走一路骂,他平素不大管事,对家风却上心得紧,今日本就是听到些不雅的传闻来整肃家风的,恰好撞见两人卿卿我我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玲珑看阵仗不对,加着小心陪笑解释,吕太爷只作不闻,往上首一坐,“叫吕氏出来!” 不待玲珑回话,吕氏已经听见骂声,急匆匆从后院赶来,裣衽为礼,礼未行完,被吕太爷厉声喝止,“跪下!” 这下大出玲珑意外,眼见吕氏一愣之后真个依言下跪,她也只得忍气跪在母亲身后。 吕太爷用拐杖点着吕氏怒斥道:“你教出的好女儿!公然和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玲珑挺身欲言,被吕氏瞪了一眼,不情不愿地闭口。 他转向玲珑,“女儿家不思女德,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学娼妓歌女那些下作手段,抛头露面,到大街上歌舞娱人,吕家的脸面都叫你丢尽了!” 有了上回吕坷来闹的事,玲珑就知道所谓“歌舞”抑或“瓷枕”都不过是吕坷找的由头,他和焦泰狼狈为奸,目的是要谋夺窑厂吧。 “太爷爷有所误会,青瓷乐器已呈送太后驾前,那是光耀门楣的事。” 吕太爷一拍桌案,“狡辩!坷儿,你说说外头都是怎么说吕家的?” 吕坷一脸沉痛,“回太爷爷,外头说咱们吕家不行了,要靠重孙女街头卖唱过日子,还说吕家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堕落风尘,往后要开娼门了……” “这是哪家哪户哪门哪院嚼的舌头?你指出来,我跟他当面锣对面鼓地说道说道!只怕这个人姓吕名坷,是个缩在王八壳里的渣子!” “住口!你从哪儿学来这种不干不净的话?当真是放任坏了!吕氏,这个女儿叫你教野了,往后不能如此纵容,她年纪不小了,该寻一个端正守礼的人好好管束管束。至于窑厂,就交给坷儿吧!” 吕氏和玲珑悚然一惊。吕氏惶然道:“玲珑有错,我定会严加管教,可窑厂是先夫心血,他为护窑埋骨于此,您是知道的,如何能够交由外人?” 吕坷打着折扇,皮笑肉不笑地说:“婶子说的什么话,一笔写不出两个吕字,亲得不能再亲了。” 玲珑恨得牙根痒,明摆着是吕坷觊觎窑厂,向太爷爷煽风点火,可族里规矩大如天,别说窑厂,就连婚姻甚至性命都得听族长的,她和母亲根本无从反抗。 吕太爷说:“若不是看在往事的情面,族里早收窑了。女孩家迟早要嫁人,本就不该由女子打理。” 玲珑苦笑,家无男丁,女流之辈连争一方立足之地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你们母女不走正道,把窑厂搞得乌烟瘴气,若不是坷儿无意间得知,我孙儿洒血埋骨的窑厂怕是要名声尽毁!” 吕坷十分配合地拿出一物,丢在吕氏与玲珑面前。“当啷”一声,惊得两人心头一颤。 那是绘有春宫图的瓷枕,市面早已绝迹,不知他从哪里得来。时机却掌握得刚好,此时翻出它来,配上一连串的巧合,情势难以转圜了。 吕太爷重重一顿拐杖,“制出这等污秽之物,吕家颜面何存?你们还有脸留在此地?” 玲珑愕然望着脸色铁青的吕太爷,这是要将她们母女赶出吕家吗? “嫁吧,坷儿为你择了桩好姻缘。”吕太爷的语气跟石头一样硬,不是打商量。 吕坷假模假式地报以关心,“这个人是青坪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商两面都吃得开,家底殷实。”他慢条斯理合起折扇,在手心里一下一下拍着,仿佛攥着的是玲珑的命。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