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顾地仰脖倒进喉咙,那一刻,仿佛一柄烧灼的长刀切断舌头,捅进咽喉,搅动胃脏,他紧紧拧着眉头,竭尽全力才压下欲呕之感。 寄虹本以为他只是逢场作戏,毕竟他也不是第一回假做真言了,万万没料到他竟来真的,再想劝阻已来不及,那碗酒像是倒进她的心里,火辣辣地烧得她心痛。 一碗见底,“咣”地往桌上一顿,“一千!” 第二碗便不再犹豫,抬碗就喝,寄虹坐不住了,霍地起身,“不——” 严冰将她按下,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饮而尽,“两千!” 他不敢稍有停顿,唯恐一停下来便再没勇气端起。 “三千!” “四千!” “五千!” 一口气连饮五碗,当最后一碗锵然撂下,众人但见他目光如炙,亮得骇人,直直盯着周蛮子,“周兄践诺否?” 只有寄虹看到他隐在袖中的左手紧攥成拳,指甲都掐得发白。 周蛮子先是惊讶,然后骇然、嘉许、钦佩,直至折服。论气度,论担当,论方方面面,严冰都碾压吕坷十万钧。 五碗烈酒,换一个投诚。 周蛮子拍案而起,豪爽道:“就冲这拼命三郎的劲头,五千,我认!” 烈酒如火,燃起豪情万丈。严冰凭着胸中一口硬气,再次捧碗敬向目瞪口呆的众人,“严冰无以为报,只有此酒,若各位觉得诚意尚可,但依周兄之言,一碗酒换一千瓷。今日我舍命陪君子,诸位但凭心意。” 说罢连饮五碗敬方掌柜,“多谢……”话声已然有些模糊。 方掌柜热血沸腾又自愧不如,“五千!我认五千!严主簿,不必饮了,不必再饮了!” 严冰头昏目眩,肺腑翻腾,却又斟五碗,只向袁掌柜一扬,并不说话,仰头便饮。不是他不想言语,实在已说不出话来。 寄虹心痛如绞,起身夺过酒碗,“我——” “替”字尚未出口,手中的碗又被抢了回去。她再次被他按下,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冷若冰霜。 她抬眸,他面上初时的红晕尽数消退,此刻苍白如雪,令她心惊胆战。 在一片混沌不清的面孔中,严冰对上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眸中的痛惜与酸楚鲜明如针,在他心尖微微一刺,昏沉的神智陡然清明几分。 那是他梦寐追逐的星光,它不落,他不能倒。 他深深吸了口气,单手撑桌,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复又举碗将余酒饮尽。 方掌柜怒斥道:“你们是不是有血有肉的男儿!严兄弟敢为青坪豁出命去,你们就不肯吃一丁点亏!” 袁掌柜如坐针毡,看看投在自己身上的几道目光,似在等他决断,一时左右为难。 再看严冰,五碗已尽,却不催促,更连逼迫的眼神都没有,扶坛再倒,手虽不稳,连泼带洒仍旧倒了满满五碗,一言不发摇摇晃晃抓起碗来,竟是没有应声便不停。 袁掌柜终于缴械投降,探手抓住他的腕子,慨叹道:“活了这么大岁数,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朋友我认了,贡瓷也领了,酒不能再喝,再喝要出人命了!” 严冰迟滞地顿一顿头,以示感谢。身子转向众人,尽管目光迷离失却焦点,仍抬碗向不知是谁的某人胡乱一扬,又饮五碗。 意思再明白不过,但有一人不应,他便不肯罢休。 其余人既惊且撼,见方袁二人已松口,当下再不迟疑,纷纷应和,“我领三千!” “我领!” “我也领了!”…… 方掌柜铿锵言道:“完不成贡瓷,我们封窑停火,再不入瓷行!” 应声此起彼伏,在酒气溺人的房间中激荡回响,声停犹似不绝。 寄虹觉他整个人都在摇晃,忙起身扶住,温暖的手掌紧紧包覆他冰冷的手,柔肠百结,哽咽难言。 他已无力、也不想松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