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慈爱地抚摸着他的面颊,一大颗浑浊的泪水渗出眼角,几不可闻地说:“受苦了,成丫头。” 这三个字,像穿越了隔世经年,从遥远的童乡而来,一下击中心底最柔软隐秘之处,泪水夺眶而出。“不苦,爷爷,真的,不苦……”只要有爷爷相伴,再苦都是甜。 丘爷爷扯动着嘴角,发出模糊的音节,“夏……” 丘成误会了爷爷的意思,“今天有我陪您,小夏没来。” 丘爷爷着急起来,越急越说不出,脸上的肌肉都颤抖着,用尽全力却只能一字一字地蹦出来,“夏……好……你……他……” 丘成觉得自己听明白了,附和着说:“是,小夏很好,我知道。” 丘爷爷十分开心,目光清明起来,慈爱地望着丘成,望了很久很久,含着无限眷恋与不舍。很久之后,异常清晰而顺畅地开口:“成丫头,好好的。”然后大大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使命,最后的使命。 他不再说话了,带着满足的笑容靠着丘成,目不转睛地望着窑膛,好像要把自己的灵魂融入那里的每一砖每一炭、每一个碎片中去。 丘成徐徐讲述冰纹瓷的制作细节,他不是要爷爷指点,只是想让他高兴。讲着讲着想起来,“爷爷,我们已经小成,我去拿给您看好不好?” 丘爷爷含笑看着他。 丘成站起,小心地让爷爷靠在案边,飞快跑去库房,找到冰纹瓷,边往回跑边欣慰地盘算,曾见过那种带轮子的椅子,明天就去买一个,以后可以常常推着爷爷到窑厂,爷爷心情好了,病就好得快;还有爷爷嚼东西不利索了,他得跟小夏学学虾茸粥啊瘦肉粥啊的做法,容易咽又补身子;还有…… 他跑进木棚,兴高采烈地把瓷瓶捧到爷爷眼前,“爷——” 丘爷爷仍然带着那恒久不变的笑容,但,已经阖上双目。 “啪”地一声,瓷瓶摔得粉碎。 丘爷爷去了,带着冤案未了的遗憾,带着家败未兴的遗憾,带着未能亲眼看到丘成成家立业的遗憾,带着许许多多遗憾和牵挂,静悄悄地去了。 下葬那日,丘成拒绝旁人的帮手,独自一人一锹一锹地盖土,然后跪下磕头,额头深深抵着泥土,长久不起,仿佛化作墓碑。 期间寄虹被姚晟派人急急叫走,说是海商结伙上门讨债。严冰让小夏和伍薇等人送丘成回家,而他自己独立墓前,任风吹过潮湿的脸。 丘成把自己锁在屋里,谁劝都不回声。两天之后,外头没有声音了,他打开门,意外地发现小夏仍守在门边。 小夏看着眼前一身缟素、形容憔悴的丘成,心里十分难受,刚想说句安慰的话,丘成紧绷着脸与他擦肩而过。 小夏像被主人丢弃的小狗似的,顾不得自伤,慌忙跟了上去,一路不时偷眼瞧着他的神色。 丘成紧抿着唇,面无表情,看不出特别悲痛的样子。这恰恰是让小夏最为担心的,哪怕痛哭流涕,或者萎靡不振都好啊。 但他偏偏发疯地干活。来来回回地扛炭筐,搬瓷坯,拆窑门,一个人干了好几个人的活,工人见他一副要把自己累死的模样,都不敢劝阻。 小夏也不劝,只是寸步不离,他干什么,他也跟着干什么。 丘成穿上厚衣厚鞋,以布遮面,在手上缠几道布条,矮身进入窑膛,把匣钵一件一件递给外头接应的小夏。不知疲倦地搬了一个时辰,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工人穿戴好厚衣,准备进去换班,他却不肯出来。 又过去一个时辰,里头的热气连窑门边的小夏都受不住了,头昏脑涨眼冒金星的,一边咬牙硬撑一边喊丘成出来休息一下。 丘成全没听见似的,闷头苦干。小夏目光追着他,看出他的手在发抖。这样不行,会出事的。 “丘成,”小夏喊:“你出来,替——” “换”字没出口,就见丘成身子一晃,突然往后栽倒。 窑膛地上遍布灼热的炭灰,倒下去就是烤乳猪哇!小夏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从背后张手抱住半昏的丘成,然而丘成后倒的势头太猛,一下把小夏压倒在地。 倒地的刹那,小夏紧紧把丘成护在怀中,屁股和后背与炭灰实打实来了个亲密接触。 在身后人一声“哇”地痛呼里,丘成猛地清醒了,大惊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