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祖宗召她, 她都该忘了香雾山那岔子。 家里头叮嘱她莫要张扬, 万事低调。 她也确实低调。 除去……祈福大典那一“论佛说”,也终是因为实在没忍住,直至脱口而出方才后知后觉。 娥眉浅蹙。 姜柠心里清楚, 万安寺之事已过数月有余, 若要有事早该被召,何至于等到这会子。 可话又说回来, 这皇城里是何等地界儿, 依她的身份, 总归是不该这般莫名被召。 “姜小姐,过了这红墙, 往里一拐便能瞧见慈宁宫门,这剩下的路要劳您自己个儿走了。”姜柠正胡乱寻思着,轿辇忽停, 帘外头跟着响起随行宫厮的低声提醒。 依她的身份, 就算被召,总归也轮不上宫里头遣人亲自去接。 深吸一口气,拂开杂乱心绪, 姜柠掀了缎帘儿款款下娇。 谢过随行之人,顺着那宫厮所指之路提裙而行。 末了,终是将将拐过红墙,已然瞅见座恢弘宫殿于天地间矗立。 碧瓦朱甍,飞檐献献,雕栏角宇自与别处不同。 姜柠抬首而望,果不其然地入眼便是「慈宁宫」的烫金牌匾。 宫门肆敞,两侧宫服小婢静立于边隅。 姜柠微清了清嗓儿,提了小步上前,方开口了“劳烦”二字,却不料话未说完。 只见宫婢微微一笑,稍行了一礼,轻声道: “请姑娘稍候,奴婢这就去通传老祖宗。” 瞧这架势,倒像是早已候她良久了。 姜柠喘了口气,同时暗暗压了心头怪异下去。 须臾,那入内通传的婢子复又挪了莲步出来,“姑娘请随奴婢来。” …… 殿内,熏香已起,馥郁醒神。 偶有炭火噼啪作响,烘了融融暖意出来,多一分则燥,少一分则凉,恰到好处。 姜柠一路依着规矩垂首而入,却仅凭嗅觉亦知,殿内百花齐绽,佛前供香,怡然之景,好似旖旎春光。 软榻之上,德妃正与太后攀谈甚欢。 “臣女姜柠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德妃娘娘。”姜柠微微福身,乖顺行礼。 温软娇嗓儿泠泠入耳,德妃闻声率先回首,朝姜柠的方向撩眼过来。 “老祖宗您瞧,那姜家姑娘来了。”德妃执帕将剥好的贡桔瓣儿置于水晶八角盘上,柔声提醒道。 声色间,倒蒙着层不易察觉的喜色。 太后拾了片桔子瓣儿放入嘴里,方慢悠悠地看向眼前垂首施礼的小姑娘,顺势从上到下打量了番。 为着低调不轻浮,且不显得小家子气而失礼,姜柠特挑了件暗墨蓝织金如意纹长衫。 香肩削薄,纤腰紧束,勾勒得身段娉婷曼妙,气质更显。 缠丝暗纹领交叠,恰与脖颈的白腻丰润成了鲜明反差。幸是墨发半披,将那美绸般的颈项光景遮掩了大半,如薄纱后的朦胧皎月,若隐若现。 “起来罢,看座。”说话间,太后又扫了眼那丫头的面容。 姜柠在今日的妆面上也下了些小心思,特意掩下平日上挑纤长的眼尾眉梢,瞧起来只淡妆轻裹,娥眉细软,落落大方中,又不经意掺了丝弱怜楚楚。 女人都喜弱势力,尤其弱于自己的势力。 因而很得体。 是太后与德妃所看重的「得体」,是入得了皇室的「得体」。 姜柠全然不知对面两个高位的想法,施了谢礼便入了座。 正当她低头理了两下裙衫准备坐正等待问话时,忽然察觉自殿门口处隐约传来了掷地有力的脚步声。 姜柠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去,却在长睫上掀的刹那,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毫无预警地映入眼帘。 ——是刘清洵。 他……赈灾回来了? 所以今日自己被召入宫,与他有关?? 却又是为何??? 这男人出现地猝不及防,瞬间接二连三的疑问一股脑地蹦入姜柠的脑子里,使得她整个人懵怔在那里,甚至竟一时忘了要起身行礼。 显然,惊讶的不止姜柠一个人。 刘清洵刚踏入殿内之时,起初瞧见个窈窕妙人儿端坐了那里,倒也未太在意,只顾着侧头整理腕间袖口。 待走近了两步,忽觉那姑娘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很是相熟。指间动作稍顿,掀了眼皮,将视线缓缓聚集在她身上。 就在此时,姜柠蓦然抬头,两人目光顷刻交集,四目相对,眸光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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