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往窗上看了一眼。 窗户是关着的,只影影绰绰看到天井模样,向嬷嬷交代过了,这会儿外头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 太皇太后顺着孙恪的视线看,最初对空无一人的天井有些疑惑,再一琢磨,意识到了孙恪的想法,她不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在胡乱想些什么?”太皇太后一字一字,咬牙切齿。 孙恪沉默了一阵,道:“您知道孙儿在想什么。” “你这是把阿渊往死路上逼!”太皇太后的声音发抖,“他为这江山百姓付出多少,你忍心让他背千古骂名?!” 孙恪哽咽着道:“谁骂他?哪个骂他,我骂回去!谁骂一句我回十句!” “你!”太皇太后气得脑门子都痛了,指着孙恪,“你……” “我懂您,”孙恪扶住太皇太后,一面给她抚背顺气,一面缓缓道,“我不懂朝事,我往那儿一坐,其实就是个傀儡。 不止我,孙仕也好、孙栩也罢,他们才多大啊,穿上龙袍坐龙椅,脚都沾不着地。 真正做事的,是臣子,是阿渊。 我比孙祈、孙宣他们唯一强的地方只有一个,我会听阿渊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懂,所以我不指手画脚。 您是觉得这样就够了,所以才跟我说这些话,想让我站出去。 可阿渊呢? 您要让阿渊干着皇帝的活,操皇帝的心,还担摄政只手遮天的罪名? 我不想。” 太皇太后红着眼,道:“那也比篡权强!” 孙恪笑了笑,道:“孙栩抓的是长枪,祐哥儿抓的是玉玺。 您不心疼阿渊,也心疼心疼他的儿子、您的小祐哥儿,您要他们父子成为下一对南陵王和孙璧? 等几十年后,满天下来猜忌阿渊是不是曾生过登基称帝的心?” 太皇太后的眼泪滚滚落下,紧紧抓着孙恪的手,叹道:“哀家怎么会不疼他? 这么个样样出众的外孙儿,哀家疼到了骨子里! 哀家只是遗憾,他怎么就不是哀家的孙子! 他若是后宫嫔妃之子,或是你的亲兄弟……” “可千万别是,那不废也废了,”孙恪道,“他是皇子,他是养废的,他是我胞弟,那不敢不废。” 太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重复几次,一点点平复情绪。 “通透还是我们恪儿通透,”太皇太后叹道,“你果然是最懂哀家的,知道往哀家哪里捅最痛,知道怎么劝哀家。” 太皇太后止了泪,孙恪也忍不住哭了。 “所以孙儿做通透事儿,孙儿不合适,”孙恪泪流满面,“皇祖母,您若是能替阿渊开句口,他能少挨很多骂。” “你让哀家仔细想想……” 第1101章 重情 太皇太后用手指替孙恪抹眼泪,心中五味杂陈。 她这个孙儿,自小就是个淘气的,没少磕磕绊绊,但他不爱哭。 就算是爬宫墙摔着了,孙恪也是嬉皮笑脸地挨永王爷的骂,不掉一滴泪。 待长大了,就更加不会哭了。 她前一回替孙恪擦眼泪,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她不住想,恍恍惚惚之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她的人生,还能有几年? 嘴上再是要强,她的年纪与身体,可能也很难看到祐哥儿成年之时了。 从古至今,摄政王几人善终?他的子孙又有几人能活? 她自己看不着了,那还有谁能来护着阿渊,护着祐哥儿? 只因这乱世江山无人能守,她硬推蒋慕渊去摄政,劳苦十几二十年,再无一条善了的路…… 太皇太后纠结万分,孙恪心中亦十分难过。 人得有自知之明,若是寻常小打小闹之事,他们兄弟互背黑锅根本不算什么,但皇权之争,从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也不是两条命。 孙恪止了泪,请了向嬷嬷进来。 向嬷嬷端着水盆给太皇太后与孙恪净面,眼神中有担忧,但最终没有开口。 孙恪退出去了,太皇太后看着向嬷嬷,几次斟酌却无从说起。 向嬷嬷替她整了整盖着腿的毯子:“您慢慢想,奴婢知道您的难处。” “那你猜到恪儿说什么了吗?”太皇太后问。 向嬷嬷敛眉,叹道:“小王爷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他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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