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跑远。 《小窗幽记》是萧恪命人送给她的书,陆青婵翻了两遍,誊抄了几句心仪的短句,陆青婵在拨弄着其蓝香,时辰刚到夜半,睡在陆青婵腿边的万福倏尔猛地抬起了头,它警惕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龇起了牙,陆青婵和子苓对视一眼,皆有几分意外。 子苓想去拿绳子把万福套住,可万福已经窜了出去,陆青婵连忙站起身去追,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门口一声低低的闷哼:“你这个小畜生,竟然敢扑朕?” 陆青婵还没来及走到门口,便呆立当场,生生顿住了脚步。 灯影一晃,子苓抿着嘴笑,率先走了出去,给皇上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陆青婵站在原地,竟不知该是进是退。 有脚步声传来,绕过地罩,率先瞧见的就是那双云纹缎头靴,萧恪今日没有穿龙袍,身上那一身玄色绣云纹的箭袖玄端在烛火之下闪着银线的微光。穿着龙袍的萧恪,身上带着煊赫的华丽,而今日他踏月而来,身上带着的是少年人的情真。 看着陆青婵,萧恪反倒笑了,他说:“一别半月,你把朕忘了是不是?” 月色如银,如豆的灯烛火光里,立着那个挺拔的男人。萧恪好像清减了几分,眼睛也显得愈发深邃了,褪去了天子的行驾与装束,他一身飒沓地站在陆青婵的面前,好像一个酣然未醒的梦。 陆青婵叫了一声皇上,莫名就觉得鼻酸起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寡淡着清水脸,远山眉从容而温吞。陆青婵这个女子,总能让人把她与岁月静好这四个字连接在一起,让人无端想到小楼听雨、轻雪落檐,那些时间无数美好绮丽的词语,都让人不受控制地想要尽数给予她。 萧恪上前两步把她揽在怀里,头放在陆青婵的肩膀上:“朕很想你。” 朕很想你。 这是陆青婵第一次听到萧恪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克制自己的欲望,言行从不有半分不合帝王身份的地方,多年来的生活也练就了他淡泊的性情,可今日他怀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几次在她耳边呢喃:“陆青婵,朕很想你。” 他第一次不违背本心,坦坦荡荡地告诉她,他真的很想她。 这一年来,二人鲜有这般分别的时候,宫中岁月长,两个人执起手便觉得再难放开,可如今生生松开了手,便让人觉得惘然若失。 萧恪的怀抱温热,他低下头吻住了陆青婵的嘴唇。有很多话只能掩于唇齿,不能开口,全都融入在这唇齿相依中,月色撩人,照亮了太液池的一波秋水。 月色粼粼,星若碎银。微风吹过檐角的风铃,泠然有声。 萧恪松开了陆青婵,她抬起眼睫,眼中波光流转,萧恪拉着她到贵妃榻边坐下,陆青婵靠着他的肩膀,声音也是清清静静的,好似怕惊扰了这一番美梦:“皇上怎么来了?” 萧恪一手揽着陆青婵的肩膀,一手握住了她的手:“朕今日读到一句诗,想到了你。” 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这句诗太过缠绵悱恻,萧恪难以说出口。只是在偶然翻过纳兰词,看过的一句诗。萧恪不喜欢这些缠绵的新词旧曲,只是陆青婵喜欢,他想起她的时候便喜欢翻一翻她看过的东西。 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他又想起了在热河行宫里陪陆青婵养病的年月,他捏着陆青婵的手,一起写一幅文徴明的字,日光澄澈泼在两个人面前的宣纸上,摆在屋子里的兰草也被染上了金边。 读书消得泼茶香,有时陆青婵睡在他身边的贵妃榻上,有时陆青婵起身为他添一杯茶,还有时,他看着陆青婵窈窕的背影,往墙角的博山炉里撒一把香饵。这个女人有着世间少有的才情,让他长夜辗转,寝食难安,只有把她真真切切地抱在怀里,感受她柔软而温情的身子,才彻底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陆青婵抬起头看向萧恪的侧脸,对于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心里也觉得意外,从过去很多年的相处来看,萧恪是一个妥帖而细致的人,他鲜少有冲动的行径,让陆青婵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淡淡的恍惚。 这些于幽幽宫掖深处生长的情爱,也许很难尽数记载于史书工笔,后人也许也无从知晓,曾有一个皇帝,只因读了一句诗,便只想在这无边的夜里动身来瀛台见她。可于他们二人而言,这些隐秘的快乐也无需为外人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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