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局促内敛……更意外的是,一向只接晚班的白鹿竟然在清晨出现,正半蹲着身子,温声细语地同那姑娘说着什么。 白鹿一向像个不染尘埃的谪仙,如同生活在不胜寒的琼林高处,夏露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好像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位姑娘,而是件易碎的珍品。 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说是新员工吧,年纪太小了;说是白鹿的亲戚吧,可白鹿一向是独来独往,从不和别的人类交往…… 按捺住心里的疑惑,夏露轻声打招呼:“园长,早啊。” 白鹿恍若不闻,只认真地凝视着女孩,满眼满心都是她,小心翼翼地同她交谈。 换好园服下楼,夏露一边给小崽子们分发早餐,一边问身旁热羊奶的金灿灿:“灿灿,那个姑娘是园长的什么人啊?” “你看不出来吗?”金灿灿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大厅一眼,小声说,“那是园长恋人的转世呀!” “那个凤姑娘?”夏露心下讶异,端着餐盘愣了半晌,才在九月眼巴巴吸溜口水的声音中回神,将紫薯泥和羊肉包分配好放在九月面前,顺便给她调整了一番口水垫。 “除了凤姑娘,还有谁能让园长这么低声下气?”金灿灿在九月的杯子里灌满温热的羊奶,继续道,“园长拿着那颗引魂种从南方找到北方,因为耗时太长,前两天种子有枯萎的迹象,他就想抱去花妖的店里弄点肥料养养,谁知路过七中,引魂种突然有反应了。” 夏露点点头,将最后一份早餐轻轻放在角落里的桌子下,朝桌下蜷缩躲着的当当微微一笑,这才退开几步远,拿着托盘站在一旁监督崽子们用餐。 “以前听你们说,那凤姑娘以前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将门虎女,英姿飒爽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夏露所站的位置正对着门,门缝外隐约可以看到姑娘抱着书包缩成一团的身影,怯怯的,这样子怎么也跟将门虎女搭不上边啊。 金灿灿回答:“可能是凤姑娘的心脏受过重创的原因吧。虽然园长百般努力地修复,但还是落下了病根,转世后有些心智不全呢。” 夏露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情况。她沉吟片刻,问:“不是说缺少心魂的人,不能入轮回吗?” 金灿灿还没说话,李建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接过话茬说:“凤姑娘死后,白鹿后悔了,不惜动用自己的全部修为保住了凤姑娘的一点心脉。所以,她并没有遗失心魂,只是受了重创,此后无数次轮回都像现在这样,呆呆傻傻,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 见夏露投来疑惑的目光,李建国沉声解释:“有次白鹿心情不好喝醉酒了,絮絮叨叨地念了一个晚上的前尘往事。他的那点过往,我一清二楚。” “对,那晚我也在。没想到园长平时冷冷淡淡的一个人,喝醉酒了话那么多。”金灿灿叹了声,深棕色的眼睛里满是同情惋惜,“说起来也挺可怜的呢,就因为这姑娘心智不全,她从小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啦,在福利院长大的,园长稍微动用了点关系就顺利将她接了过来。” 听完,夏露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无法入轮回的自己和轮回后傻了的凤姑娘相比,究竟谁更可怜。 还有不到八个月的时间,在那之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 贺狰会不会有那么一点为她难过?还是说如释重负,亦或是在她走后领养一个新的‘宠物’?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她的名字,还真是应了这句话。 正出神,白鹿推门进来,依旧是如玉如雪的模样,只是眼眶有些红,衬着雪白的睫毛和头发,有种精灵般脆弱的美感。他敲了敲门,对屋里的李建国说:“建国,辛苦帮我把阁楼的杂物清理一下。” 李建国说了声好,又问:“是给冯小姐住吗?如果是这样还需要置办新的家具吧?最好是连装修一起搞好。” 白鹿‘嗯’了声,垂下眼睫道:“床和柜子都有,先让冯念住着,其它的以后慢慢添置。” 夏露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冯念’是谁,多半是凤姑娘转世后的名字。她主动问:“园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女孩子的衣服什么的,我应该比较了解。” “谢谢。”白鹿漂亮的眼睛望向夏露,轻声道,“以后有需要,会来麻烦你。” 透过白鹿的肩,夏露看到了坐在厅中的女孩,很秀气白净的一张脸,目光稚嫩澄澈,像个在别人家做客的小孩般,略微紧张地打量四周。然后,白鹿走到她面前,以一个虔诚的姿势半蹲着,朝她伸出一只骨节漂亮的手,像是等待垂怜似的深深地望着她…… 女孩迟疑着,将细细的手掌搭在他指尖。那一瞬,白鹿如同得到莫大的恩赏,宽阔的肩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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