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热泪,又突然一片冰霜。 那一年,他带鬼思思回飞云峰,路上一直想,要以怎样的口气,才能尽量不失骄矜地向他承认:“嗯,我的确找到我的心上人了。” 他的心上人不如月白单纯,不如月白娇憨,她的心上人甚至不能给他生养一儿半女,可是,他要光明正大地把她牵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我,何元山,要跟我的心上人鬼思思——成家了。 那一年,他带着这一生最美好的憧憬,最热切的期盼,回山后,却挨了这一生最痛、最狠的一巴掌。 这个巴掌,是花云鹤打在他脸上的。 这个巴掌,不光打得他丢了师父,没了师妹,还打得他再也无法与心上人坦诚相爱。 ——我为什么与思思渐行渐远?我为什么会在那一刻把我的女儿扔走?我为什么一天天地变得这样偏激,阴暗? ——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一声清啸划破虚空,了缘师太搁在案上的宝剑突然被人拔出,剑刃寒光流转,有如紫电青霜从眼前泄过。 阮岑举剑直指莫三刀面门:“可惜了,他竟然没能死在你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坠子”扔的2颗地雷、“秋之叶”扔的1颗地雷! 第89章 天命(十) “你当年, 为什么要去练‘九鬼一剑’?” 白月悬空,如照着一条暗河,幽篁内, 莫三刀握刀而立, 望向被斑驳剪影掩去了面色的男人。 男人默立在层层暗影里, 寂然回剑入鞘:“如果我说是因为自负, 你信吗?” 莫三刀眉间一蹙。 满林竹叶随风飘曳,花云鹤转过头来, 向少年轻轻一笑。 “我曾经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不能碰的剑法。”他一手按剑,举步走来,“它既然可以被创造,那自然也就可以被毁灭,既然可以被毁灭, 那为什么不能被掌控呢?” 脚边的草絮在冬风里簌簌飞飏,莫三刀望着面前眸深似海的男人:“那, 你后悔吗?” ——你后悔吗? 山风拂面,花云鹤那双渊海一样的眼睛里蓦然繁星沉浮,他敛眉:“这大概,是这世间最无意义的问题了。” 幽篁深处, 月影残缺, 寒夜无垠。 莫三刀直视着男人幽深的眼睛:“你是后悔的吧。” 男人握在剑上的手微微收拢。 莫三刀像在对男人说,又像在对自己说:“如果可以重来,你一定不会去碰‘九鬼一剑’,对不对?你后悔——所以, 你明知我是谁, 明知我为何而来,也还是要教我刀法, 还是要我在飞云峰上拦下你的雪昼剑,对不对?” 花云鹤眼眸轻虚,没有说话。 莫三刀心痛如锥:“难道……你就不恨他吗?” ——他夺你儿女,要他们怨你恨你,要借他们来伤你毁你……难道,你就不恨他吗? 风声飒飒,阮岑的脸仿佛就近在眼前,莫三刀痛得难以呼吸,痛得难以再继续追问、控诉。花云鹤注视着面前不住颤抖的少年,终于道:“恨是无用的。” 莫三刀一震。 “恨他人,无用;恨自己,更无用。” ——恨吗? 当然会恨,可是,无论怎么恨,他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莫三刀无言冷笑。 “你的心魔,是这世间最无意义的‘悔’,他的心魔,是这世间最无用的‘恨’……”莫三刀眼珠子向上一瞟,褚褐色的眼瞳里盈满冰凉的月光,“……那你们有想过,我吗?” 满林沉默。 莫三刀轻轻笑起,扛刀在肩,转身离去。 大雪咆哮,刀剑交鸣声骤止,寒风裹以乱流从面门狠狠冲过,莫三刀眯起眼睛,望向飞雪后支剑半跪的男人,胸口突突乱跳:“你有内伤?” 花云鹤伏低身体,沉脸不应,莫三刀抢步跑去,花云鹤猛喝道:“站住!” 莫三刀定在原地,花云鹤压紧剑,吃力却坚定地站立起来,风雪中,面容沧桑,却依旧凌然不可侵犯。他伸手将嘴角的血迹擦去,另一只手将雪昼剑挥至半空,眼神坚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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