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每次听他跟胡家人聊天,天文地理风土人情,没有他们不说的话题,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过一句老头的家人。 那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死光了,另外一个就是彻底断绝了关系。 在这个时代,因为政治标签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的不胜枚举,还有些人就是依靠出卖陷害践踏自己的亲人这种恶劣的方式,来向组织表忠心。 有人说,文格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激烈的派系斗争,死了多少人又毁了多少人的青春,而是它彻底地摧毁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告密文化的盛行与被推崇,让谁都不敢对旁人说哪怕是一句心里话,因为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被人转过身出卖了。 这位老爷子,不知道家里人是在还是在了等于不在。 余秋偷偷打量他的脸,试图判别他的身份。其实也是徒劳,就算他赫赫有名,历史书上附了他的照片,那肯定也是壮年时期,绝对不会到了风烛残年。 岁月这把无情的杀猪刀,足以让人耄耋之年面目全非。 廖主任大手一挥,压根不把这件事情当回事:“怕什么?等你好了就能想起来了。甭说你这样的,就是咱们从疯人院拖回来的大姑娘小媳妇,参加格命大生产,效果立竿见影,不仅能够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还有人想起了家里头的事,叫家里人给接回去了。 就是家里人不接你也没关系,怕什么呀?我们绒花合作社的小媳妇就被好几个人相中呢,正想办法找工作格委会帮着说和,讨回去当老婆呢。” 余秋眼皮子直跳,这事儿她知道,绒花合作社好几个心灵手巧能写会算的大姑娘小媳妇,分外受欢迎。还有人想托她帮忙做媒,好成就一桩姻缘。兹事体大,余秋愣是没敢接话。 廖主任热情地给老头儿夹了块猪头肉,笑得跟朵迎风绽放的喇叭花似的:“你放心,你的事情我包了,我一定给你找份正正经经的营生。没老婆也不怕,我给你找个老婆。” 余秋大惊失色,生怕廖主任这个脑袋瓜子不清白的家伙,真给人折腾出个老太太来。 她赶紧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前头那个开过刀过来找我开药的吧。当时不是你家老太太陪你过来的吗?你不记得啦?哎哟,我明白了,你这叫副癌综合症,影响了记忆力,所以才想不起来的。这个把月的功夫没见,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老头子从善如流:“大夫,您给我看过病啊。真谢谢您,我都不记得了。” 廖主任立刻高兴了,赶紧追着余秋:“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说他住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快点儿,说不定老爷子是自己走丢了,家里头都急死了。” 余秋满脸委屈:“廖主任,你知道我一天要看多少病人吗?我哪记得得这么多事情啊。我就记得我给他开了两盒药,让他吃完了再过来复查。” 廖主任皱眉头:“你病历上就不写?你这工作做的可不到位。” 余秋理直气壮:“他是来看门诊的,又不是住院病人,病历当然是他们家自己拿回去了,我怎么可能留记录。” 说着她还冲老爷子笑,“老爷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吃过饭,你跟我回去,我给你在医疗站再好好检查检查。” 廖主任气呼呼的,还是认定了赤脚大夫工作没做到位,人家来的时候,肯定说了自己的名字跟家住在哪儿?她要是记得的话,至于让老爷子现在这么为难吗? 眼看着余秋要发作,郑家老太太赶紧给廖主任夹了一筷子辣椒炒猪耳朵,招呼人赶紧吃:“我就记得你好这一口,特地给你炒的。” 廖主任娘老子早就走了,除了他老婆,没人这么惯着他,还给他单独做吃的。革委会主任顿时喜不胜喜,感觉自己这门干亲结的可真是实实在在。 他倒是没想过,他认大丫二丫做干闺女也就是白白比郑大爹郑大娘矮了个辈分。 吃过饭,他拉着郑大爹在院子里头抽烟的时候,居然还没皮没脸的管人家叫大哥。 两口烟圈吐出来,廖主任脸上挂着笑,嘴里头的话却严肃的很:“老哥哥,这个老爷子我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看着,别叫坏分子钻了空子。” 郑大爹满头雾水,人是他带过来的,饭桌上还一个劲儿给人夹菜,怎么这会儿倒是跟防贼似的防人家。 廖主任眼睛珠子都鼓出来了,压低了声音道:“我的老哥哥哎,你可是老党员,一定要有警惕性。现在敌我斗争激烈,这人身份不明,谁晓得是怎么回事?一旦我们放松警惕,万一叫坏分子趁虚而入,那可真是追悔莫及。” 他一连用了两个成语,感觉自己可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