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想将你们留在洛阳,不跟着他过去受苦,就在洛阳等着他回来就好。 宣玥宁为自己之前升起的那不知名的愤怒羞愧,继而将心神沉浸在了咸满县上,没有开口回答裴寓衡的话。 她立马就想到了微妙的平衡,发榜那日裴寓衡游街于洛阳,就连郑梓睿都没有他引人注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洛阳裴家是第一个见不得他的,留在洛阳无异于将他置身于豺狼虎豹之中。 而女帝也有自己的打算,本次科考除却世家大族外的新科进士,大多都任命于大洛各地,即是有心锻炼,给女帝反馈消息,亦是投了女帝的诚,熬过最初的年月,就是翻身之际。 今科第一名去苦地咸满县,哪里是肥缺,分明是变相的流放,焉知要在那里呆上几年才能回洛阳,恐怕这也是那些不想见裴寓衡过的好之人想要看到的。 虽然清苦,可咸满县的地理位置代表了它的重要性,不起眼的小县,是个极其重要的枢纽,只要在那里干的好,靠功绩重回洛阳是眼见有可能的。 大约就是为了裴寓衡到底去何地,世家大族和女帝两股势力齐齐施压,他的任命才迟迟未下,拖了近两月之久,同窗好友全让他送了个遍,等接到结果,一看却是咸满县。 既满足了世家大族们不留他在洛阳之意,又满足了崔棱的锤炼之意。 想通关键之处,她对裴寓衡道:“正是因为路途遥远那个地方又清苦,才要都跟着你去才是,不然谁帮着你处理宅院之事,总不能让县令老爷一边处理政事,一边犯着病苦兮兮地喝药。” 裴寓衡让她这充满描述性的话逗笑了,“只是不愿让你们跟着我去吃苦。” “吃苦?去个咸满县就是吃苦了?”宣玥宁两只小手叉腰,绕着裴寓衡左走了一圈,右走了一圈,“八品县令给你当,跟着你过去我们就是县令的阿娘和阿妹,这日子还叫吃苦?” 绕完后,她像回事的挤兑,“莫不是,你有了心仪的小娘子,不想让我和阿娘过去碍事?” “哪里来的心仪小娘子。”他轻声说,怕惊扰了面前的宣玥宁似的。 她一拍小手,“这就是了,去当县令治理一县还能比刚到越州的日子苦?阿娘你说,我们是嫌贫爱富的人吗?” 宣夫人被宣玥宁的插科打诨,气撒了一半,“嫌贫爱富哪里是你这样用的,”又对裴寓衡道,“我知你的心意,如玥宁所言,再苦也没有以前的日子苦,你去哪我们就跟着你去哪,你不必顾忌。” 自裴寓衡过了七岁,她就再也没有抱过他,此时却伸出手拥抱了他,儿子长大了,比她都高,她已经无法再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帮他遮风挡雨。 反而是他瘦削有力的臂膀支撑着她,她将头靠在裴寓衡的肩膀上,“寓衡,你记得,有你在,我们才是一家人,我绝不准你自己去咸满县。” 裴寓衡喉结滚动了一下,僵硬着手脚不知如何是好,手腕被一抹温热握着,是宣玥宁执起他的手放在了宣夫人的后背上,对上他的视线,冲他笑了笑,万花盛开。 嘴里那不舍的苦涩,全都变成了甜丝丝的蜜,他又何尝想与她们分别,哑着嗓子道:“好,阿娘,我们一起去咸满县。” 是,我们一起去咸满县,无论风雨,一家人一起扛。 他的视线一直捕捉着宣玥宁的身影,见她卸下重负般,脚步轻快地又转进了厨房,嘴角勾着一抹笑。 来洛阳短短两个月,就要再次启程上路,不过这次再走,就不像从越州而出时的萧索。 虽然自各家大臣知晓裴寓衡捞了半天,半个洛阳官职都没捞到,反而被打发到咸满县这种小地方,全都偃旗息鼓了,但可把裴家轻闲坏了,终于不用找借口应付他们了。 在走临走之际,崔棱与裴寓衡秉烛夜谈,就咸满县的重要性,和对他未来之路的规划同他详细说了。 裴寓衡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宣玥宁都能看透的东西,他何尝不知,反而真心实意感谢崔棱为他筹划,咸满县看着不好,却是个实实在在能出功绩的地方,岂不合他意。 两人说了半天的朝堂之事,崔棱又殷殷叮嘱,“淳元去了咸满县也莫要忘了做诗,平日里多跟我交流一下,可千万要把做的诗给我写信发来洛阳。” 裴寓衡红唇定格,不知是同情那些被崔棱拉着臭显摆的人,还是同情自己就是被炫耀的人,只得无奈道:“谨遵师言。” 那些已经被崔棱变着花的夸裴寓衡今科卷子的人们,齐齐打了喷嚏,暗道不该啊,裴淳元都让他们打发到咸满县了,看崔棱这回还拿什么炫耀,当他们门下没有得意弟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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