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下一个三尺见方的木匣子,嘱咐了她几句话,就告别。他说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请她代他,在合适的时候,转交那个木匣。 韦无默心下隐有不安,问是什么时候,他笑了笑,却仿佛有点难过似的,说,阿琛临终前。 在她发怔的时候,宋逸修已经离开,韦无默追出门,却只看到他清冷的背影。 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连梦里也没有。 唯那个踽踽独行的背影,多少年来,铭刻在她心间。 再之后,她仿佛一夕就长大了。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茫茫世道,天地之大,却就只剩下了她。所以,她要快些长大,代替宋逸修,保护她想保护的“母亲”。 ***** 于是谢令鸢在韦无默的识海里,看着时光荏苒而过。 看着何太后的长生殿,每晚宫里都会点起一片灯火,照亮漆黑的夜。 看着何太后每次要扛不住朝政时,会关上殿门,自己唱一唱皮影戏。 何太后八年未过寿辰了,她想节省国库,对大臣说,可以苦一点,但国不能屈于外侮。 。 而后,谢令鸢从识海中走出来,头有点沉,一步一步的,脚下也很沉。这片回忆一呆又是许久,仿佛有三个时辰了。 她往连环梦的城门那里走回去,一边心不在焉地想,韦无默的梦似乎也没什么缺口,该何解呢? 韦无默是司言的巨门星君,这是一颗暗曜,而她的九星宿命诗—— 【是非论断从无默,石中隐玉天骄落。韶华一世为衔环,延陵季子不忘诺。】 衔环是报恩,季子是守诺。报谁的恩?守谁的诺? 谢令鸢站在了战火纷纷的春明门外,一边思考,一边等待郦清悟回来。她目光眺向另一端——那里是何容琛的识海——仿佛穿透了那片迷雾。 迷雾后,郦清悟也循着时辰,往外汇合了。 他在何容琛识海里疾步走过,看见她和宋逸修,坐在长生殿中。 ***** 那一天,是延祚三年冬。 就像每一个黄昏,宋逸修逆着门外的暮光,踏进来。长生殿里,何容琛已煮好了茶,静静地等待着他。如新妇等待归家的丈夫。 而这不同寻常的一天,他服了毒,还剩片刻时辰。 但还是很平静的,他如常坐在她对面,用很温柔的目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见她含着泪,他伸出温暖的手,轻轻为她揩掉了。 他开始嘱咐何容琛。御前侍奉多年,他知道哪些臣为君,哪些臣为己,哪些臣为社稷,哪些臣为名声,哪些臣为私利。知道他们所求,便懂了如何用他们。 你那么聪明,会懂的。日后陛下大婚,切莫立何家女为后。何家不可再强势了,否则会碍了你。 我不在后,曹呈祥可牵制他们,但也不能过分信任。 怀庆侯武家可用,谢家亦是良臣,可扶持。 何容琛苦笑说:“你说我这些年,手上也沾了那么多血。我逼死了郦贵妃母子,逼死了韦氏,诛杀了辅政大臣……我也害怕,若他们回来找我,可你又不在,我该怎么办呢?” 她眼睛里倒映出他的温柔轮廓,映得无比清澈,因为有水光。她一遍遍问,你不在我该怎么办呢? 若你不在了,这宫中一起守望无边岁月的人,都离去了,剩下漫无边际的日子里,只我一个人苦捱,我该怎么办呢? 宋逸修帮她重新绾好了珊瑚珠发簪,很轻柔,仿佛仪式一般。描眉、贴花钿、戴发簪,也确实是晋国风俗中,十分重要的仪式。他都为她做过。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