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才五六岁的光景。 。 五六岁时,她堂姑姑在后宫还没有一手遮天,何家的兵权没有到盛极,曹家也不是如今这般显赫。那时候显贵的是韦、郦几家,而何家与曹家都还低调,甚至出于对抗韦氏的需要,朝堂上会互相扶持一把,礼尚往来。 曹家主母十分爱热闹,喜置办赏花会,在长安勋贵圈,也是顶有名的。有一年暮春时令,曹家办茶会,请了许多命妇和官员夫人,她也跟着母亲去了。 曹丞相有个嫡孙女,名叫曹姝月,比她还大了一岁。曹夫人开玩笑,说她们年纪相仿,都缺个姐妹,平时一道去玩多好。 那日何韵致无聊,在曹家的花园里逛。夏日时节,翡绿的树林里蝉鸣阵阵,阳光透过斑驳树影,碎碎地洒落人间。她在万绿丛中,看到了一簇盛放的鲜艳的红,极是醒目。 她循着那艳丽红色走过去,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穿戴讲究的官家小姐,正背对着她摘花,嫩绿色的披帛和粉色裙裾一飘一飘的。 “你在干什么?”何韵致好奇问道。 曹姝月转过头,见了她也没有怯生,而是笑了笑,向她伸出了手,手心里躺着几朵红彤彤的春葵花:“要尝尝么?挺甜的。” 何韵致惊呆傻了:“花儿还能吃?”这是哪家的小姐,怎的这样没约束,扒拉这种东西,一副破落相! 曹姝月见她惊讶,不以为意,拈起了一朵含在嘴里轻吮,而后将吸过的花扔在了土中:“我的大丫鬟告诉我的,她小时候跟她哥哥常拿来当糖吃。自己摘着可好玩了。” 何韵致半信半疑的,也拈起了一朵,入口有一丝甜甜的滋味,转瞬即逝,令人回味。她下意识地又拿了一朵,被曹姝月噗嗤一笑,登时有些羞恼。 后来,飒飒的夏风之中,两个小女孩并排而坐,背靠着花簇,面朝着被风吹皱的广湖。 “是挺甜呢,可惜就那点。”何韵致吸了几个,挑剔道。 “一口吃多就腻了。”曹姝月随手将吮完的花扔进了湖中,残花飘在湖面上,悠悠地飘远了。她的声线也随着,飘到了广袤的湖面上:“以后我长大了,要自己种几株,又可以看,又可以吃,多好玩。” -------- 披帛被风吹着,挂到了花枝上,风吹醒了何贵妃的回忆。她恍恍惚惚的想,她为什么要和皇后置气呢? 为什么昨日要死守那面子呢? 为什么呢。 。 过很久以后,何贵妃走上前,轻轻伸出手,从花枝上掐掉了几朵春葵花。放了一颗在嘴里,甜,还是那样的甜。 她俯下身,抓了一捧土,又一捧,掩住了剩下的春葵花。余下的话,轻声细语,化入风中,也不知是对谁说—— “惟愿来世,你能过上你想要的日子吧。” ******** 初夏的时节,还未等来蝉鸣的繁盛,坤仪殿就在一片混乱中凋零,送走了众生,唯剩了茶凉。 曹皇后因难产,大出血而死。消息不出两日,惊动了朝野,蔓延至宫外乃至长安街坊。 在得知长孙女的死讯后,曹丞相倒退几步,跌坐在书室的坐席上,面色灰白,良久无语。 半晌后,他胡子抖动着,如声音一样颤:“她……阿月走时难受吗?她有什么牵挂没?”她入宫,一定是闷了好些年的苦了,若有什么心愿,好歹家里还能为她置办。 “没别的牵挂……”宫中派来的使者顿了片刻:“陛下说,她挂念着贵府上。” 曹丞相的泪光在眼眶里闪动:“谢陛下……”他仰起头,望着无垠暗夜,闭上眼睛:“家里人一定……会好好的,放心吧。” -------- 因曹姝月是大出血死,凤体要在坤仪殿停灵七日后方能入殓。 医女从死掉龙凤胎的气色中,看出了疑似中毒的迹象,苏祈恩便按着皇帝的吩咐,将死婴送去了宫正司,命令严查。 听说皇后难产背后尚有隐情,后宫猜测纷纷,难免有些人人自危。毕竟,皇后中宫之主,后宫举动莫不在她眼下,连她都能招了毒手,这背后暗害之人,得是何等阴毒厉害? 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