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不露面,其实也挺好。 后宫惶惶然等着前朝的消息,大批内卫守在延英殿前,宫女内侍也垂头静立。 所有人都困到了极致,脑中浑浑噩噩。 延英殿外掌起的灯,照亮了石阶下跪着的群臣,一个个影子模糊成一片魑魅魍魉。像这样寂静无声地跪在大殿前,这般的场景上一次发生,还是十多年前先帝驾崩的时候,百官等在殿外候旨了。 何容琛与他们僵持着,已经有数个时辰。 她眉目间似已是倦极,眼角旁的蝴蝶疤上,猫眼碧宝石在灯火下偶尔闪烁光泽,在这幽冥寂寂的夜里,好似星火不灭,静静地守护。 逐渐天际的启明星亮了,宫中的报更声准时响起,寅时三刻。 再过得一刻,就到了上朝的时辰,长安城门也要打开。 晨星稀疏,天色泛蓝,长安城内已经开始有了窸窣的人声。 “咚——” 宫中卯时的钟声,响彻天地的一刹那,长安城九大城门缓缓打开,门轴的吱呀厚响缓缓传荡在城巷中,等候出城和入城的人们凭着路引纸在门口登记。 远处传来了笃笃的马蹄声,纷乱众多。马蹄疾驰,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到了城门前。 “快!”穿着黑色风袍、戴着风帽,面容冷峻的高大男子,骑在马上,递出了一叠路引。他的身后几十人的马队穿城门而过,风袍带起的凛冽之风,吹起了周围路人的粗麻衣摆。 ——不知是哪家大户,这样气派且肃然。 。 卯时的钟声撞响,在长安城内回荡,众臣跪等了一夜,延英殿依然没有要打开的迹象。宫人依然垂首静待,何太后挡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吏部侍郎安旭沉住气跪着,他知道这样的僵持不会太久。卯时是往日上朝的日子,即便天子称病不朝,他卯时不起,辰时呢?巳时呢?总该要醒来了。 东方隐隐泛白,霞光如水笼罩着皇宫,延英殿外的灯次第熄灭。 有大臣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一夜已过,是该得到延英殿内的消息了。曙光微曦,朝阳徐徐升起,那一线金光彻底点亮了天地。 距离卯时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是按捺不住,人群中有人朗声道:“一夜已过,还望太后允许臣等……入宫谒见陛下。” 宣宁侯尚未回来,京师戍卫还在宫外,何容琛平静道:“陛下沉疴缠身,起得晚,眼下不能打扰。众爱卿若困倦,亦可先回府等候。” 她再拖延,群臣不是傻子,忍了一夜的托辞,是不可能再忍耐了。 也不知是谁率先在人群中大喊:“既然太后娘娘百般拖延,不允许我等探望陛下,臣等唯有触门以明志——苍天厚土,明鉴忠志!” 语毕,两位大臣口中喊着明志,往延英殿冲去! 见他们带头冲向延英殿,其他大臣也被带动,纷纷跟着起身,上百名文官武将如洪流冲溃砥柱,冲开了挡在台阶前的宫女宦官,奔向了延英殿! “苍天厚土,明鉴忠志!” 更多的内侍和内卫上前来阻拦,然而面对百人的冲势,他们的拦截溃不成堤。 混乱中,何容琛没有后退一步,如一尊石像挡住延英殿。倘若此时在宫女内卫的护拥下离开还来得及,然而她依然站在那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她曾经无比深刻清晰地明白,她的一生,必将埋葬在这高墙深闱之内。 然而此时,天际微微腾亮的朝霞,绚丽的红云,却让她有些恍惚。 ——并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埋葬。 还会有人站在巍峨的宫墙上,远远目送马车运走她的灵枢,离开这座囚禁她一生的皇宫吗? 。 延英殿的台阶上,大臣和内卫连成的人障彼此对峙,像两波相持不去的怒浪,争夺进退。中间夹带着怒喝声、嚎哭声,还有人大喊着“陛下啊!” 在这乌泱泱的混乱中,吏部侍郎安旭混进了人群最里层,袖子里亮出了匕首。另一旁,广宁伯的弟弟晁发也混在人群中,伺机冲到了太后身侧。 安旭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夜的谋划,在寂静的府邸里,他们找到了最快控制局势、占据主动的办法。 ——“要是延英殿和紫宸殿空着,太后跟何家就是板上钉钉的谋害皇帝!还怕何家不倒?”说出这句话的人,是长宁伯的弟弟晁发。 何家鼎盛了这么多年,挡了多少世家勋贵的道儿,除了结盟的,都在盯着它倒下,好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