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穷对上他嘴角凉薄的弧度, 反而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嘉赐, ”未穷软下声来,“我的确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过得很好, 因为我们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见面了, 可是当年他与我告别的时候曾对我说过, 他也不知自己能活多久,可只要他还在世一天,便会感恩自逸知足常乐,这样挂念他的人也能多多宽心, 哪怕不为自己, 也要为那些人, 好好活着。” 常嘉赐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与自己一般模样的脸说着这样大恩大义的话,简直难以想象。 不由呢喃了一句:“这脾性倒挺适合同东青鹤作伴的。” 说完,却整个人一怔,莫名顿在了那里。 未穷听罢,爽朗一笑:“可惜世间只有一个门主,旁人又有几个能做到他那般日月衷心山河正气, 好比我,无甚冥冥之志,只因相较于善恶,我反倒更拘泥于悲喜,修行之路动辄千百年,已经够枯寂无趣的了,若半途还被不顺心的事儿日日堵着,这即便活着即便得道,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从善从恶都无妨,及时行乐才是最好。” 未穷说着,拍拍袍角站了起来,挥手招来了浮云,问嘉赐:“可要我送你?” 常嘉赐面色有些青白,不知是因为未穷的话还是什么。 未穷只当他心有所触,便未多言,只道:“那便好好歇息养伤吧,门主近些时日都未允人进片石居,我探望不得你,希望下次见面,你的伤能全好了。” 说着便登上了浮云。 直到人离去,常嘉赐又趴了一会儿这才懵然地撑坐起了身,低头向自己的胸口看去。只见那才穿上没几个时辰的新衣裳,襟口处原本精绣的木兰已变成了几个焦黑的破洞,轻轻一抖,抖落一层纸灰。 常嘉赐盯着那随风而去的飞灰,又望向已无人影的茫茫的天际,眼内闪过一丝惊异,良久都未回神。 …… 回到片石居的时候衣裳自然引起了青琅的关注,未免他多嘴让东青鹤疑思,常嘉赐坦白告诉他自己去了辰部想看鱼邈,结果被打回来了,那儿乱成了一锅粥,衣裳是被辰部搬抬到外头的炼器炉的火星沫子给溅到的。 青琅倒未多言,只说那过两天再让木部送两件新的过来。 “那些衣裳原来是木部送过来的?”常嘉赐问。 青琅颔首:“门内的生活用度皆是由木部负责。” 常嘉赐一边换了身上的破衣裳一边眼睛咕噜噜的转,忽然瞥到木箱里头摆得另两件月白长袍,常嘉赐伸手将其抖开,问道:“那这个呢?” 青琅说:“这是门主的旧衣,自然也是木部送来的。” 常嘉赐哼笑:“说是木部,我看不如说是……蘼芜长老吧?” “这……”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但此刻青琅却不好应声了。 常嘉赐将衣裳又翻了翻,连连点头:“好东西,好绣工。” 话落却听一声刺耳的裂帛响起,扎得青琅一愣,下一刻那两件衣裳就兜头丢了过来。 常嘉赐笑道:“啊呀,真是不小心,被我弄坏了,待你们门主回来你问问看他还要不要吧,舍不得扔便再打几个补丁继续穿好了。” 说着,甩袖出了内室,留下青琅看着那碎成一团的破布无言。 “…………” 东青鹤回来的时候常嘉赐难得坐在书案前看书,鱼邈拿给他的那些连环画本早被翻完了,又没有新的补上,所以此刻常嘉赐看得是东青鹤的书。让常嘉赐意外的是,东青鹤所藏的并非是修真界的什么功法秘本,反而是人界的一些稗官野史,大大小小,颇为齐全。 而那头的东青鹤也有些意外,无论是当年的“少宫主”,还是之前的“小徒弟”,在学问方面不算是目不识丁,但至少也是无甚文墨的,可是眼前的常嘉赐却似乎并非如此,即便他未有文章出手,但从他落在书册上那悠然平和的眉目所察,东青鹤就能感知得到,这些典卷常嘉赐全能看懂,甚至……他许是早就阅过。 不过他的这般意外之色在常嘉赐看来就不怎么痛快了,把书一丢,常嘉赐慢条斯理地开始磨墨,磨好后,他铺开宣纸取了一只笔,沾了墨,手腕一挥,大开大合的落于纸上,潇洒的写了四个大字。 ——衣、冠、禽、兽。 若不看那内容,光这一手字说一句笔下春风,妙在心手也不为过,只可惜……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