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他们也听不见。”托尼道,“给他们看看我们现在活得好好的就行。” 他这话真是自相矛盾,既然看得见,为什么听不见? “听得见。”黛茜道,“爷爷奶奶还要和我说话。” “什么时候?” 黛茜想一下:“是很久很久以前。” 托尼跟哈皮一样,没有在意。 从墓园回家,托尼没有工作,跑到卧室里睡觉。 像是一条永不改变的规律,明明去墓园是坐车去的,回来也是坐车回来,统共就在墓园里站那么一会儿,他却仿佛耗费许多力气,要把头深深地埋进被窝里。 黛茜长大以后知道,替亲人扫墓这种行为,不仅仅寄托在世者对去世者的思念和爱。 它还一次又一次提醒,长眠于地下的那个人,无论有多思念他,无论有多爱他,他都是永永远远离开这个世界,一辈子不可能再相见。 这样想来,实在有些令人难过。 黛茜轻轻地推开门,端一杯水进来给休息的爸爸。 她忽然想起在幼儿园里,跟米茜那些关于外婆康妮的对话。 米茜说,外婆康妮之所以赌输了钱也要到纽约来,是因为最近爸爸跟妈妈有一些争吵,妈妈感到伤心,外婆是来陪伴妈妈的。 “我妈妈需要外婆的帮助。”米茜道,“就像遇到困难,我也需要我妈妈的帮助。” 人什么时候彻底长大?双亲都离世那一刻,就不得不长大。 但凡有一个在,就永远都还是孩子,世道艰难,不进则退,但退到最后,心里还有柔软的倚仗。 黛茜伤心脆弱,可以找她的爸爸,如果她的爸爸伤心脆弱,又要找谁呢? “爸爸,给你水。”黛茜把水杯放在托尼床头柜上。 被窝里的爸爸低声道:“好,谢谢你。” “爸爸,我可以上来吗?”黛茜问。 托尼就把杯子掀开一个角,好让黛茜顺利地钻进来。 房间空调温度开得低低,被子里真暖和。 “爸爸,你感到伤心吗?”黛茜问。 托尼闭着眼睛,黛茜用手轻轻摸一摸爸爸的眼皮,没有眼泪。 “不。”托尼道,“我只是有些累。” “爷爷奶奶是不是去天国?” “是去了天国。” “不是做了星星吗?” “去天国里做星星。” “那。”黛茜问,“他们在天国里好不好?有没有吃好吃的饭呢?” “有。”托尼翻个身,面朝天花板,睁开眼睛,眸光散了,隔着有形的物体在看他无形的想象,“他们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爸爸。”黛茜挨到托尼身边坐,“如果你感到伤心,爷爷奶奶没办法跑来帮助你,可是我会帮助你,好吗?我也是会照顾你。” “好。”托尼道,“多谢你。” “爸爸。” “干什么?” 黛茜道:“我有一点口渴,可以喝你的水吗?” 托尼噗嗤一声,脸上有点笑容,起身去把杯子拿了,将水喂了孩子喝。 要照顾爸爸,还是等黛茜再长大一点儿吧。 等托尼重新躺下来,喝饱了水的黛茜还要跟他说说话。 “爷爷头发都白了。”黛茜道,“奶奶的头发没有很白。” “你怎么知道?”托尼陷入柔软的被窝,逐渐酝酿出睡意,打个呵欠,问。 “因为我看见。”黛茜道。 她仍然保有许久之前那个魔幻夜晚的记忆,是真是假,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但就在脑子里这么存在着,沉淀之后,再度浮现起来。 “下次也带我看看。”托尼又打个呵欠。 “爷爷还跟你说话,爸爸。”黛茜道,“说很多话。” “唔。” “爷爷说,爷爷说……”黛茜仔细地回想。那时候她真小,要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