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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现下长生这么说,谢忘之顺着往下想,觉得是自己乱怀疑人,伤了他的心,他才非要拿名录出来。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胡乱说了一通,脸上又涨出一片红,又急又愧,眼前却递过来一卷略旧的簿子。

    长生拂去上边的积灰,翻到其中一页,清清淡淡:“看看吧,算是安心。”

    他这么说,谢忘之没辙,只能双手接过簿子。

    簿子厚薄适中,纸微微发黄,边缘也毛起来,看样子是年头不少。长生翻的那一页记着的名儿不多,开头是“贺景”,谢忘之猜应当就是先前提及的那位“贺先生”。贺景下边画了几条枝杈一样的线,记的人都是有名无姓,眼熟的就是鹤鸣和长生。

    谢忘之拂过“长生”两个字,像是隔着纸面,轻轻地抚摸当年被记上去的那个男孩,她垂下眼帘:“都没有姓吗?”

    “教坊之人,除非出身好,或者混出头了,能留个姓。剩下的要什么姓呢,有个名可以称呼就行了。”长生淡淡地说,“宫人不也是这样吗?”

    确实如此,若不是在尚食局,有机会谋个女官的名头,谢忘之暂且不论,同屋的楼寒月和姚雨盼肯定保不住家里带来的名姓。要是当时运气不好,被分到尚仪局,再去各殿伺候,估摸着就是直接随便改个好上口的名儿,宫里这十年就这么过去。

    提起来总归伤心,长生的语气越淡,谢忘之越难过。她合上簿子,依旧双手捧着,端端正正地还回去,认真地说:“对不起,我不应当怀疑你,是我的过错。”

    “不要紧,确实是我没说清楚,算起来也有错。不必在意。”长生真不觉得如何,他对谢忘之本就没什么期望,只求她平安喜乐,至于旁的,他才懒得多想。他接了簿子,放回去,随口说,“想听我奏曲吗?”

    谢忘之不怎么爱乐,但一番好意,她不好拂,迟疑着:“……可以吗?”

    “有何不可?”长生转回来,张手比划一下,“这一面,所有的乐器,我都会。”

    “……都会?”谢忘之看看那面架子,惊了。

    “我四五岁时就在教坊,算算都十年了,算不上精通,奏一段总是可以的。”长生笑笑,“选吧,不会的我也硬装我会。”

    谢忘之被逗笑了,陡然轻松下来。她本来就还是会好奇的年纪,盯着架子看了一会儿,视线落到最下层的箜篌上。竖箜篌大,满满当当地占了一层,琴头琢得弯曲柔润,雕出凤首作为装饰,绘金彩,嵌翡翠。

    居然是架凤首箜篌,谢忘之想起之前鹤鸣的话:“我记得,你会弹箜篌?”

    “是,我是奏箜篌的。”长生顺着看过去,看到那架凤首箜篌,“喜欢这个?”

    “算不上喜欢,我不会。”谢忘之老老实实,“但我想听你弹。”

    “行,一选就选了我真会的。”

    凤首箜篌重,长生没敢直接搬,幸好箜篌底下有个带滚轮的底座,他轻轻控住,小心地把这架西来的乐器移出来。凤首箜篌得抱弹,他把箜篌移到屋子中央,直接坐下,双手轻轻搭在弦上。

    “这是竖箜篌,外边来的,平常其实不怎么用,只有演奏天竺乐或是骠国乐的时候会拿出来。”长生轻轻拨弦,依次把音试过去,“你听,是不是不太一样?”

    谢忘之不懂这个,但听长生这么说,好像确实是这个意思,凤首箜篌的音色柔润婉转,听得出不同于盛世长安的异域风情。

    她点点头:“你想弹什么曲子?”

    “是我自己谱的,还没取名。不过……”长生顿了顿,笑笑,“算了,只有半支,你先听着试试。”

    “好。”

    谢忘之一点头,乐声顿起。

    按理说,凤首箜篌这样外来的乐器,演奏时总有外来意,她以为会像先前试拨时那样,听出天竺或者骠国的意思。然而长生正儿八经弹起来,这支曲子居然更像是汉家琴曲,冷静平和,内里藏着说不出的东西,无端地让人想要落泪。

    长生半抱着箜篌,微微垂着眼帘,指尖掠过十四根弦,奏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曲子。光从门窗里照进来,擦过凤首,照亮金翠,最后落到他身上,他坐在光晕里,漆黑的长发淌过衣衫,发梢上卷着光点。

    奏到中段时他稍稍低头,神色平和,侧脸轮廓明晰,长长的睫毛上点染着照进屋里的光,眨动时在眼帘上轻轻跳动。光是暖的,落在他身上却冷了,长生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沉默地奏曲,像是尊冷丽的玉雕,又像是作古千年的壁画。

    谢忘之愣愣地看着他,忽然鼻子一酸。

    第27章 箜篌

    “……没了, 后半支还没谱全。”长生哪儿知道谢忘之在想什么,M.fEngyE-z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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