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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却见妻子从屋外拉进了一个银发的男人,那男人一身道袍,约三十多岁,短短的胡子贴在下巴上,皮肤白得好似腊月雪,他听见妻子背着孩子与那道士说的话,但她没背着自己,却是极其残忍。

    供祖,出自于那道士之口。

    道士说:“观相,你丈夫根骨奇佳,当有一番作为,只可惜洪流之下,淹死了不少英才,若要供祖,自可保住他的神魂不灭,但夫人,你真的想好了?此事他自己可同意?有的人不愿离世,想尽方法留下,有的人却不愿留下,更想了无遗憾地离开。”

    妻子道:“这事我做得了主。”

    然后道士便言:“该是我向你家讨一口水喝,偏偏不是前一家口渴,也等不到去下一家,也算注定了。你且记着,买不起泡符的药水,只能用盐,待他死后,洗尽五脏,以盐裹身,风干七日若不腐,便可埋入盐坛之中,盐需没顶,桃木为塞,红布封盖,如此,他的魂魄便能留存于世,照理来说,当能改一改周家的运势。”

    妻子指着一旁盛水的缸问:“这个可能用?”

    道士朝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模糊的周熠看去,啧啧摇头,不知是可惜他英年早逝,还是可惜他死也不得安宁。

    道士喝完水后,叮嘱一句:“让你家后世之人记得,不可错信其他道法,若这位已经不受控制,别娶鬼妻,别养鬼子,别送金银,坏了规矩便遭反噬。”

    妻子连连点头,道了句:“晓得了。”

    道士走后没多久,周熠便死了,死后浑浑噩噩一段时间,才知道他一直藏着护着的金杯盏被妻子卖了买盐了,剩下的银钱,供给长子与次子读书用。

    那杯盏周熠留着,是因为他对西齐还有念想,他曾也想在朝堂大展宏图,匡扶正业,后来流离他乡,连当铺都没有,直至生活稳定,也无需典当。

    他的病,一个金杯盏救不了,但金杯盏买得起盐,能叫孩子读一两年书便够了。

    再后来,周熠的孙子出世,两个孙子一个叫周守君,一个叫周守义,有一日子夜周熠突然发现自己能化形了,还见过那两个贪玩不睡觉夜里跑到院子里捉蛐蛐儿的兄弟俩,他们见过一面,但是周守君与周守义不认得他,以为他是个寻常问路的,多说了几句话。

    两个小孩儿白日在书斋内没听懂的问题,周熠给了较为完整的回答,逗得他们高兴,屋内已经年迈的妻子夜里觉少,听见声音将两个孩子打回了房间睡觉,周熠隐去了身形,他看得见妻子,妻子却看不见他。

    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至少过了中年的妻子,再也算不上美丽端庄,不过她一生不曾再嫁,叫周熠始终难恨。

    时光荏苒,周守君与周守义两人考取功名,一个状元,一个探花,成了天赐王朝寒门子弟考取功名的首例,妻子已经再难支撑,死前才将周熠尸骨所埋之事说出,周守君与周守义是奶奶一手带大,聪明听话,搬去燕京之后,也将周熠的尸骨带了过去。

    如此一供奉,就是这么多年。

    周守君得知家中原来还有一个西齐的御赐之物,有特地叫人去查过,查了两三年再难找到,却在一次外出公干的时候,于一家当铺的展柜中发现了金杯盏,兜转几十年,这杯盏再度回到了周家,被周守君埋在了周熠的院落里,算是还给他了。

    周家子孙也算孝顺,但孩子小的时候都挺调皮,知道家中有一个没门的院子,也有小孩儿偷偷爬进来玩儿过,有往里面扔石头的,有往里面扔玉佩的,后来还有一个小孩儿与他娘置气,将他娘最爱的玉镯子扔进了院子里,从此之后,那些值钱玩意儿再也找不到了。

    周熠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那小孩儿的娘最后没找到玉镯,狠狠打了小孩儿一顿,小孩儿的哭声嚎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而那玉镯是真的漂亮,所以他第一次见到吓哭了的顾定晴时,便告诉她玉镯被扔到了哪儿,让她自己挖出来,哄她别怕。

    顾定晴……

    是和周熠妻子完全不同的人,非大户人家出生,长得也不算漂亮,性子不端庄,反而过分活泼,但她与妻子不一样的是,她所有的想法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叫周熠一看就懂,无需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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