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熟悉的那个唐亦步。 车内的气氛缓和了点儿,卡洛儿·杨的《泪流不止》还在循环播放。 “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吧。”阮闲趁热打铁,“你说你已经死了,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在主脑的监控范围外?……你又是具体怎样发现这辆车的,和你相同状况的人——” “打住打住。”仲清大叫,“只许问一个!慢慢来!” “建议您继续询问第一个问题。”阮教授在阮闲张嘴前发了话,阮闲深深地看了那个三脚小机械一眼。 “我也没说谎。” 不等阮闲重复问题,仲清相当自觉地答道:“按照这里的法律,我就是死了嘛。不过前不久临近的培养皿出事了,主脑决定把人流量较少的公共设施进行迁移优化和升级。过程中会有短暂的断电,我就是那个时候跑出来的。” 这回仲清没说谎,阮闲侧过身体,仔细听着。 “我说我的电子脑特殊是真的……毕竟主脑对尸体的管控不可能比正常活动的公民严密,反正我不清楚什么原理,大概是我在断电的时候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反正按照主脑的记录,现在我还在自己的棺材里躺着,除非我再故意刺激电子脑,不然它不会主动查看我的状态。” 季小满原本双手抓住椅背,表情严肃地围观后排四人的交谈。结果仲清一口一个尸体、棺材,小姑娘默默抽了口冷气,缓缓降低身子,好让椅背遮住自己,只露出眼睛和眼睛以上的部分。 老余嗤嗤笑了几声,把车内的音乐音量调低。 “其实你们说得对,我擅长程序方面的知识,但也就是半桶水。当时发现断电,我就胡乱操作了一通,谁知道就这么成了。别问我弄了些什么,我自己也记不清。” 仲清那双没有瞳孔眼白之分的黑眼睛仍然瘆人,可他这会儿红了脸,那份恐怖感倒是淡了不少。 “是bug。”阮教授言简意赅。“他很有可能弄乱了定位程式,出现了双重定位和检测……算了,总之是bug。按照他的说法,我们暂时没有暴露的风险。” “为什么你一直叫自己‘尸体’?”确定状况完全在可控范围,阮闲松了口气。 “因为我死了啊?”仲清奇怪地说道。“哦,你们是指生命机能停止吗……那我倒还好,唉,怎么说呢。我听妈妈讲过,以前的死亡不是这么定义的。” 他又扁扁嘴:“能不能给点儿吃的啊,这个说起来很麻烦的。” “说完再给。”唐亦步警惕地把座位边没吃完的果脯攥在手里,仲清瞪了他一眼,冲唐亦步扮了个鬼脸——配上那双眼睛,效果好得惊人。 季小满的脑袋又往下降了半公分。 “我这眼睛不是有问题吗?这个不用另外解释了吧。” 仲清气哼哼地说道,眼睛时不时斜向唐亦步的果脯。 “主脑的城市建好后,开放了全面医疗。但我的毛病挺罕见,它治不好我,就给我装了这个……嘿,据说我能看到的颜色比正常人还要多不少呢。说回来,我也不知道你们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啦。” “本来大家都以为没问题了,结果我长到这个年纪,身体还是弱得不行。虽然那病不会影响我正常生活,但我长不壮,跳不高,一直这副鬼样子,没法像其他人那样正常交际。而且什么来着……哦,它让我体内的什么什么激素微妙地失衡,导致性格扭曲。扭曲个屁。” “然后呢?”季小满用气声问道。 “然后我爸妈决定用最先进的方法治疗我。”仲清翻了个白眼,“那技术不是很久前就有了吗?当时还不普及,普兰公司那个永生计划。嗨,总之就那么回事儿,他们向主脑申请‘全躯体干预’,带了完全健康的‘我’回家。” 阮闲胸口突然有点闷。 “……全躯体干预?” “你不知道吗?!完了完了,我这是跟一群炮灰合作上了。”仲清拔了拔头发,“二十二世纪大改革后,正式公民的全躯体数据都有完备的记录。记忆、人格、情绪、健康数据……精确到某个时点人体内所有分子的状态。” “反正那之后,大家都带着辅助电子脑生活,一切数据变动都会被上传。那之后我这个鬼样子活了十二年,提供的可参照数据肯定够了。他们只要向主脑申请,对躯体健康数据进行单独修正,再结合这么些年积累的其他资料……” “他们会有个完全健康的儿子。”阮教授不带情绪色彩地说道。 “对对,就是这样!”仲清咧咧嘴,“我嘛,不过是尸体、残渣……之所以没被销毁,也就是为了继续提供这种疾病的珍贵数据,防止那个健康的‘仲清’再出问题。全躯体干预可是很贵的。” 仲清坐在车座上,随便晃着两只脚,口气听起来有种做作的开朗。 “所以我已经死了。”仲清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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