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兴却面色阴沉。 众人讪笑了一阵,见他一直沉着脸,不敢多话,沉默下来。 钱兴手指紧紧攥着那一叠文书,面容有些扭曲:“好一个罗云瑾!” 众人对视一眼,一名干儿子先开了口:“老先生,死了一个张公公也没什么,他死了,正好死无对证。” 钱兴冷笑,阴鸷的目光扫视一圈。 众人心头发寒,低下了头。 钱兴转身就走:“蠢东西!我早就叫你们盯着诏狱那边的动静,你们还是让张斌死了!还死得这么早这么利落!张斌是伺候万岁几十年的老人,他活着,万岁就不会放过那群文官,他死了,再大的罪责也都抵消了!如果他活着,我可以让他攀咬整个六部!他死了,连我都得先回避一段时日,免得万岁迁怒于我……” 收集的证据已经没用处了,奉上去只会碰一鼻子灰,嘉平帝这会儿肯定想起张斌的好处了,这个时候撞上去,不就是给张斌当陪葬吗? 钱兴回头,目光从乾清宫金碧辉煌的殿顶划过,心头恼恨。 只差一步啊!他已经赶在最快的时间收集到了证据,张斌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他手中还握有其他文官私下议论朝政时抱怨嘉平帝的确凿证据,其中就有东宫属臣写给家人的信件。他生怕夜长梦多错过时机,一夜没睡,不等天亮就出发进宫,可罗云瑾比他的反应更快,而且罗云瑾更加果断,居然这么快就逼死了张斌。 张斌如果死得慢一点,一点一点拖死,那嘉平帝对他的主仆之情也会一点一点熬光。现在张斌死得这么干脆,嘉平帝愧疚之下势必迁怒其他人,他钱兴首当其冲! 钱兴早就知道罗云瑾此人不可小觑,但是他没有想到罗云瑾对嘉平帝的了解既然这么透彻! 干儿子们迟疑着站在原地。 不就是死了一个张斌吗?他们以前罗织罪名逮捕官员的时候连确切的罪名都不需要,随便伪造一份手书就能冲进千步廊和各个衙门抓人,老先生手中收集了那么多罪证,这一次他们师出有名,老先生为什么不试一试就放弃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东宫日益稳固,文官的底气越来越足,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钱兴懒得和干儿子们废话,大踏步走远。 一群蠢货! …… 乾清宫,内殿。 角落里的鎏金香炉中喷出一股股青烟,殿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嘉平帝已经苏醒,束了网巾,额前勒了包头,靠坐在床栏边,衣襟松散,脸色发黄。 郑贵妃坐在床榻边,手里端了一碗药汤,喂嘉平帝吃药。 半卷的珠帘下,罗云瑾一袭锦袍,长身玉立,抱拳禀报完张斌已死的事,告退出去。 嘉平帝叫住他:“朕听说翰林院的那个孙檀是你以前的老师?” 罗云瑾面色不变,淡淡地道:“小的能去内书堂读书,都是圣上的恩德。内书堂是圣上专为内官所办,小的刻苦勤学,心里只记得要效忠圣上。” 嘉平帝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叹口气,坐着出神。 郑贵妃没有说话,罗云瑾也没有开口。 日光透过槅窗照进内殿,画帘上的山水人物投下交错的暗影,金砖地上光影潋滟。 嘉平帝望着窗外轻轻摇曳的画帘,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过后,他收回视线,轻声道:“张老伴伺候朕多年,勤勤恳恳,忠厚老实,赐葬白云寺。” 罗云瑾应喏,躬身退下。 郑贵妃舀了一勺药送到嘉平帝唇边。 嘉平帝喝了药,抬头看着她,目光依恋,又有那么一丝古怪的、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冷淡。 郑贵妃皱了皱眉,喂完药,扶嘉平帝躺下。 嘉平帝拉住她的手,弯腰躺进她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脑袋枕在她膝盖上,搂住她的手臂:“繁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郑贵妃双眼微眯,脸上神情怨毒,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