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夫人的舞非常好,步长悠小时跟她学过,只是她没继承祁夫人在舞蹈上的天分,加上又是学着玩的,不肯下功夫,只学到了一点皮毛。 祁夫人不显老,跳舞时尤显年轻,像盛世里的牡丹花,雍容隆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步长悠觉得这牡丹得是像她母亲这样的牡丹,才能让人生出做鬼也风流的感慨。 祁夫人跳舞时,步长悠让青檀去把琴拿来,奏一曲为祁夫人伴奏。 琴棋书画四艺,步长悠最好的是画,其他的都略可,她觉得自己的琴声配不上母亲的舞,可音书台又没有更好的琴师,只能凑合一下。 音书台前头不远处置着十几块山石,山石聚在一块,叠成假山,假山上有水帘垂下来,落在四周的环形池子里。若打北边过来,这套山水像摆在音书台前头的屏风。 月光、水声、琴声、美人,青檀、紫苏姐俩坐在小杌子上捧着脸看得如痴如醉。 步长悠也快醉了,但一定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但她总不自觉的往祁夫人身后看,她觉得假山旁站了人,只是夜色太深,她看得不真切,于是叫紫苏过去确认一下。紫苏本以为是步长悠多心,直到走近后才发现假山的阴影中的确站了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这两人明显是偷窥的,可见她一步一步走近,竟然连动都没动。这定力不是一般人所有,紫苏不敢声张,等走得足够近了,她不用借什么光,就将这俩人认了出来。她和青檀之前在宫夫人身边当差,见过的。 紫苏辨出之后,立刻要下跪,杨步亭赶紧摆手叫她打住,别打扰主子看舞的雅兴。慌得紫苏赶紧往边上闪。 鄢王的目光仍在月下跳舞的祁夫人身上,连动都没动。紫苏以为他看得入了迷,不知道自己过来了,却忽然听到他问:“婚事弄成这样,她还有兴致跳舞?” 这是句极其平常的问话,可紫苏却被这句话打动了。它的动人之处就在它的平常。这哪里是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人会问的问题,这分明是早晨出去,晚上归来的丈夫会问的问题,有一种熟稔。 紫苏低声答:“奴到这里两个多月,也是头次见夫人跳舞,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有些答非所问。可她也只能这么回答了。总不能告诉鄢王,对呀对呀,您准许公主去佛寺,大家都高兴坏了,那样就露馅了。 鄢王道:“回去吧,别跟任何人说寡人在这。” 紫苏有些纳闷,但还是行礼告退。为防止步长悠问东问西,她从假山这头绕到那头才出去,跟步长悠说什么人也没有,步长悠不疑有它。但紫苏是个肚子里藏不住事的主,晚上睡觉之前,她就趴在青檀耳边,悄悄把这事跟她说了。 青檀点点头,叫她千万别再跟其他人说,紫苏说那是当然,但她又忍不住问,这是为什么。青檀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想起一首诗来,这诗跟音书台有关。紫苏问她是什么,她枕着手臂,轻轻的念道:“岭外音书断,经冬复立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紫苏对诗书不是很通,问什么意思。青檀说是一个人被流放在外地,跟家人里断绝了音信,熬了好几个冬春后,好不容易回到故乡,心里却忽然胆怯起来,不敢向从家那边过来的人打听家中的情况。 紫苏立马就把诗套到了鄢王和祁夫人身上,她问:“王上现在是不是就是近乡情怯?”青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觉得也不大可能,她说但愿是。 祁夫人问步长悠这次出去,准备带谁,步长悠说清修不宜带太多人,就青檀和紫苏吧,把流云留给刘氏,也省得她们母女分离。可流云想跟着出去,因为宫里太闷了,尤其等避暑的人都走了,偌大个离宫,又成了荒郊野岭。以前她还有步长悠,若步长悠走了,什么都没了。但流云又顾忌刘氏,怕她伤心,不敢说这种话。于是青檀和紫苏帮步长悠收拾行礼时,她也不去搭手,只是又嫉妒又愤恨的瞧着姐俩,眼里都快喷火了。紫苏还嫌不够,偏去逗她,说她们和公主在寺中安顿下来后,就能到处走了,外头天地广阔,想想就令人神往。这话可把流云气坏了,流云恨恨的跺了一脚地,跑出去了。刘氏看流云那副眼巴巴的劲儿,就准她跟着一块出去,还说自己跟祁夫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有她没她关系不大。流云虽然想出去,但还是狠心说不去。公主奉诏清修,带两人不算多,带仨就显得有些多了,而紫苏和青檀又分不开,她留下是最好的选择。刘氏说不动她,就随她去了。 晚上步长悠跟祁夫人睡在一张床上,娘俩说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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