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亦回神,抿了下嘴角,配合着弯下腰低头。 林间右手覆在他头顶,好好地,认认真真地揉了三个圈。 他闭着眼睛,把手在同桌脑袋上多停了一会儿,想抬起来的时候,忽然被另一只有点儿凉的手按住。 林间微怔,迎上时亦的视线。 小书呆子一紧张就不爱说话。 其实平时也不爱说,但这种时候会显得尤其安静,嘴角眼熟地绷起条平直的线,视线落在他身上。 可能是时亦做什么都专注,林间有时候甚至会生出某种念头,好像他同桌眼里就装了他一个。 澄透,黑澈,好像能映出来人心里的所有念头。 干干净净,只装着他。 “不怕了。”林间问,“不怕吧?” 时亦摇摇头。 林间张了下嘴,没说出话,轻轻抬了下嘴角,枕着胳膊转过去,扯着被子草草盖上。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总不能瞒一辈子,时亦早晚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会看见他动手,看见他不友善,看见他把所有的戾气都倾泻在那个人渣身上。 会看见他。 真正的、不加掩饰的他。 ……现在这种可能当然是他完全没能想过的。 小书呆子没被吓到,吓晕了的是他。 那个人渣对着他诅咒过不知道多少次,说他早晚会控制不住自己、以后娶了媳妇走上社会,也会跟亲生老子一模一样,走上那条打媳妇打孩子的烂透了的老路。 看起来估计也没什么实现的可能性了。 他甚至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媳妇。 林间胸口疼得像是破了个窟窿飕飕漏风,偏偏又哭笑不得地想乐,埋在胳膊里头使了好几回劲儿,都没能把那点不争气的水汽给强按回去。 床动了动,胡乱盖在身上的被子被又撑起来了一半。 干净的沐浴露味儿,一点点还没彻底干透的潮气,和着少年的温度一块儿,从背后严严实实拢住他。 鲜明的疼忽然翻着跟头蹦出来,没等他回神,就在他胸口狠狠捅了一刀。 “间哥。”小书呆子的声音很轻,“我在。” 林间没应声,摸索着回手找了找。 时亦把手递过去,让他攥实,胸口贴着他的背。 “我妈跟他的时候。” 林间躺了一会儿,轻声开口:“他其实很像个人。” 时亦跟着抬头。 “还是个运动员。”林间嗤笑,“在我们那儿多少拿过几个奖,上过点儿报纸,还有一篇家庭和睦夫妻恩爱的采访。” 时亦忽然想到什么,肩膀轻轻绷了下,没出声。 林间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继续往下说:“后来让人拐着学赌博,没多长时间就上了瘾。后来钱都输得差不多,打了几场假赛,查出来给禁赛了,然后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因为……”时亦想起他说过的酒精过敏,“喝酒吗?” “开始是。借酒消愁,说心里不痛快,要靠这个找解脱。” 林间说:“喝了酒就打我妈,我那时候年纪小,光记着恨他,想跟他拼命,可惜拼了命也打不过。” 时亦收紧手臂:“林间。” “没事儿。”林间拍拍他的手背,“后来我长大点儿了,下狠手也打不死了,他就开始连我带我妈一块儿揍。” “输钱了揍,酒不好喝揍,菜咸了揍,水烫了揍。出门让人家笑话两句,回家关上门就按着我妈往死里打。” “我妈想跟他离婚。”林间说,“他说我妈要是敢离,他就先弄死我。” 时亦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攥住了胸口。 林间转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吧?” 时亦听着心跳摇头,视线落在他脸上。 林间说起这些的时候很平静。 和林阿姨一样平静,如果不知道的话,甚至会以为这一切都已经彻底过去了。 “就一听。”林间笑了笑,额头抵着他蹭了两下,“别往心里去,小书呆子,要不我不敢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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