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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分,挣扎的确未必不能改变什么,却也未必能够改变。

    人是无法对这个世界造成“必然”的。

    他读过那么多书,最喜欢物理,物理书里最喜欢的是量子力学,什么观察者效应,什么不确定性原理,他是不是早该放弃用“必然”定义是个世界?

    并没有求谁去理解。

    如果李白怪他曾经的缺席,或者缄默,他不会有什么感觉,他认为往事不可追。

    但李白在说什么啊?

    李白在怪自己。

    所以事实其实是,在最需要对方的时候,他们都没有给对方陪伴。

    杨剪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正视自己的需求,真是不可思议,凝望茫茫的雾,感觉就像已经身处云端。将近三年之前,在看过仇人坠崖的次日,他报了警,和一大帮人在回到这里时正是差不多的时间,他也看到这样的场景。

    尸体在崖底找到了,确认是在逃嫌犯了,种种证据也把他的嫌疑排除了,杨剪的感觉仍然贫乏。他能对别人的询问、好奇、关心,全都做出合理的反应,心如止水地看着大雾弥漫,却依旧无法理解昨夜自己下山时的失魂落魄。

    基本看不见什么,都是顺着感觉走一段算一段,能碰到村寨,敲开肯收留他的大门就已经是万幸,因此他连下山走的什么路都不清楚了。

    第二次也有警车队伍探路。

    那么这一次呢?他带着李白,又该怎么下山?

    原路返回不是最明智的选择,有几段路被塌方堵得太险,如果加上下坡的角度,推着摩托车过都很悬。

    杨剪的心中仍然出奇平静,老朋友了,却又存在些许不同。以往大多数平静是在台风眼里假装置身事外,现在却像是,他终于走出风暴中央,坐在家门口,看它越吹越远。他们坐在悬崖边上不是吗?可这又如何呢?

    他没有秘密了。

    老天总拿他开些滑稽的玩笑,面对最后一个仇人也不放过,他想光明正大地看着自己花了几百天去追的人伏法,都做不到。

    可是有人会为他的玩笑哭泣。

    杨剪听到怀里的哭声渐渐平息,便低下头去亲吻李白,亲掉了他耳侧别的小花,舔他矫正过后整齐得过分的牙齿、不知所措的舌尖,以及来路不明的新旧伤口。

    没有那些钉环,李白吻起来太柔软了,衔久了会化一般,那些细小的洞也几乎感觉不到,占据感知的只有纠缠的呼吸。好像时间发生倒流,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多大年纪?杨剪不记得了,但他知道问就会有答案。时间的确不只是线性的,某些不太清醒的时候,杨剪在李白身上看到自己,无谓的当下,一头乱撞的青年时代,还有荒唐得永远不可能被理解的十几岁,它们掺杂在李白一个人身上变成一种茫然的混乱。

    杨剪翻看他就像翻看自己。

    然后看穿他,嘲笑他。

    笑他古怪、偏执、不得要领,为快乐而快乐,比天真还天真。

    就像嘲笑自己。

    他与这样的李白接吻。李白与这样的他接吻。

    他们吻到了地上,李白腰软得躺倒了,杨剪就俯身撑起一边胳膊,不压痛他,只在一个个亲吻的间隙,在他脸上细细端详。泥土、云雾、泪水,这些湿润的味道,也是自己吗?

    不,它们只是李白。

    碎石、山峰的棱角、疼痛的记忆,这些不是李白。

    “杨老师,你哭了吗?”李白还在问呢,用红肿的眼睛注视他,用笨拙的、冰凉的手指,抚摸他的眼角。杨剪想,应该没有,至少感觉不到。他知道自己的麻木,一直都知道,一时半会儿又怎么改呢。恨很容易但爱太难,所有的痛苦都已经持续了太久,所有的“原本拥有”也都可以离他而去,杨剪无需勉强,也并不在意。

    但现在例外就摆在他的眼前。

    李白不是痛的,也不是苦的。李白好像最初就在身体上刻下了字:我不会离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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