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在她的面前,挽起她的袖口,露出细瘦到一只手就握住的苍白手腕,撩上去几分,仔仔细细地瞧。 手腕处的皮肤完整无暇。并无任何碎瓷割伤。 他查验完了手腕,手肘,又除下她的鞋袜,开始仔细查验脚踝。 他能感觉到梦里的自己的情绪。 低沉压抑,沉郁到了极致。充塞心中的暴烈情绪,像是夏日暴雨前夕翻滚的雷电云层,愤怒得想要撕碎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表露,被他自己捂住,严严实实地往下压,压制到了心绪最深处。 他仔细地查验了她身上最容易用来割脉自尽的几处要害关节,手腕,手肘,肩颈,脚踝,处处完好,狂暴的心绪终于平复下来一些,他终于可以平静地开口询问了。 这个怪异的梦境里,就连他自己的声音却也模模糊糊的。 “……到底如何想的。平日里的吃穿用度,究竟那处不合意?宫里可有人怠慢了你?” 她回答的声音也是模模糊糊的。声线显出极不寻常的虚弱,一句话起先还清晰,说到最后剩下的都是气声,勉强能听清。 但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和他印象里没什么区别,快活又放肆,仿佛什么也阻挡不了她下面想要说的话。 她在笑。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并没什么不合意的。怠慢……的吕吉祥,你又不愿意换。” 裴显在梦里微微一怔。 吕吉祥是哪个?这个名字陌生,他从未听说过。听来倒像是宫里内侍起名的方式。 姜鸾还在接着说话,还是那副就算气喘不过来偏还要说,越说越愉悦的模样。 “……就喜欢看裴相这幅气得跳脚的模样。今儿见着了……好满意。” 裴相? 裴显在梦里已经可以确定,他身处在一个荒诞的梦境里。他心平气和地以旁观者的身份看梦境如何往下发展。 梦里的他气得压不住了。 仿佛可以感受到额头的青筋突突乱跳,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刚才的满腹低沉抑郁,全都转化成了升腾的怒气,万丈怒火熊熊燃烧,他实在原地站不下去了。 再站下去,他就要抓住她细瘦得不堪一握的手腕,把满腹的积郁,烦闷,听说她摔了青瓷盘子、意图割腕自尽时的后怕,边境战事不利的焦躁,一股脑地冲她发泄出来了。 升腾得难以抑制的怒气隐藏在冰寒淡漠的神色下,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荒谬的梦境戛然而止。 裴显在黑暗的书房里睁开眼,缓缓呼吸几次,平复急促的呼吸。 在他清醒的瞬间,模糊的梦境瞬间远去,他的脑海里只留下现实里绝不可能的一个苍白羸弱的身影,以及‘荒谬’两个大字。 荒谬之极的怪梦。 他起身点亮了矮几上的蜡烛,坐在小榻边,看着那点跃动的烛火。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的心里塞满了她,才会梦到如此荒谬的梦境。 他盯着微弱的烛火,心里反复地想着她跳脱不定的脾性,她含笑带嗔的动人神色,她垂下浓长的睫毛的思忖表情,她的当街拒绝。 上元夜的意外至今,已经满三个月了。 因为天意,阴错阳差,他们维持了三个月的暧昧不清的关系。 她那样易变的性子,是不是……已经开始厌倦他了。 跳跃黯淡的烛火下,裴显拂去书案堆积的其他文书,展开一本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