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他的手书,和送往东宫的那份狂草手书不同,军报里的字体用了正楷体。 但她展开军报时,迎面还是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酒气。 某个天气酷寒的砂石荒漠的夜里,他在帐子里一边喝酒一边写文书。先写了军报,又写了报平安的手书。 亦或是顺序掉过来,先写了报平安的手书,才写了违抗朝廷退兵令的军报? 从浅淡的酒香里,她猜测不出。她突然很想喝边关的回命烈酒。 他送过来的军报,在她手里拖延个一两天也是好的。 一两天的时间不长不短,足够做很多事了。 ————— 薛夺遭了池鱼之殃,被拿下昭狱讯问。他麾下的八百名龙武卫都被暂时停职,在北衙禁军的军营里闲散度日。 这天下午文镜过去,点了几十个人。 “东宫有差事,砍了许多树要运走,临时抽调人手去帮忙。” 当天晚上,一大帮子人呼啦啦地回了军营,细数起来少个七个。值守军营的中郎将问询起来,都说东宫最近还有些杂事,但不需要太多人,只留下了七个。 军营值守将军随手在名册上写了一笔。 七个人不是大数目,东宫缺人手,借调了十天半个月也不是大事。 当夜,京城郊外三十里的粮草军需车队动身。 直奔西北边境。 ———— 半个月时间倏忽而过。 十月的西北边境早已入了冬,入眼一片白茫茫的枯草雪地,大风呼啸吹过,满地的砂石乱滚。 裴显发了一封军报就再也没管朝廷那边,领兵追击进了大漠深处。 出京时八万大军,打到现在,除去战死和伤病,实际兵力还剩下六万余。这六万余玄铁骑,都是镇守边境多年、和突厥人大小硬仗都打过的精锐兵马。 京城的粮草辎重就在这时运到了。不止送来了米粮肉蛋,还送来御寒的冬衣,冰天雪地里扎营的牛皮帐子,生火用的火石。 “殿下的口谕,运送粮草的车队用了四百头大青骡子。如果将士们不缺肉和皮革,就把骡子留下,原路赶回去。如果实在缺肉的话就杀一半,留一半赶空车。” 裴显听了这句称得上暖心的口谕,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微微颔首,表示听见了。 因为站在他面前,替皇太女传来口信的人…… 是卢四郎。 卢四郎跋涉两千余里押送粮草,人瘦了一圈,脸也晒黑了,但精神却很不错。 风沙里摸爬滚打、神采奕奕的少年郎君,身上披了甲,显得宽肩蜂腰,整个人的精气神和京城里的萎靡样子截然不同。 平心而论,裴显从哪个角度打量,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丑。 卢四郎站在裴显的大帐里,在灯火下露出他俊俏的小黑脸,尽职尽责地传递口谕: “殿下说,她在京城一切都好。殿下还说,她想喝酒。” 裴显坐在军帐中央,脸上并不显露什么神色,大拇指缓缓地摩挲着腰刀的刀柄,“殿下想喝什么酒?” 卢四郎被问得一怔。 “具体哪种酒,殿下没说。她只说,想喝裴中书在军帐里边写字边喝的那种酒。” 嗡的一声轻响,腰刀出鞘,雪亮的刀锋在灯火下闪着泓光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