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听惯了这种话。无论是谁,见到她的字,就都要说上两句。若是在别的事上,但凡有人说她不好,她是一定要为自己争口气的。可独独写字,她如何也无法辩驳。可她写不好就是写不好,就算再练十年,字也早就成型了。朝烟又不是没给她请过专教写字的师傅,她握笔、坐姿等等都是端正的,只是笔在她手上,就像自己长了脚一样,不听使唤。 她心里想着:要是能不用靠手写,只要像盖章那样印一下就能在纸上呈字的东西就好了! 不要像拓印、模勒那么麻烦,要方便的,要人人都用得上的,要字写得丑的人都能印出漂亮字的。 若是真有这样的东西,那么就算她的字再难看,也能用它印许许多多抄本,传到坊市之中,再传到后世,子子孙孙的人,想到出塞诗集,就想到她李朝云作注的。 此后,塞外的风光,与她便有了斩不断的关系。 第二日,门房给朝烟送来一封信。 朝烟一看,便觉得信纸用得讲究,墨也是极好的。她还道是哪位官眷写来的,打开一看,落款是“孙四娘”。 “孙四娘是哪个?”朝烟觉得奇怪。 燕草提醒她:“罗川说的那位厨娘,是不是就叫作孙四娘?” “哦!” 是的。 是那个罗川请的厨娘写来的信。 朝烟起了兴致——一位厨娘,怎的会给主家娘子写信? 她看到开头:“奴婢卑贱,庆幸,即日服侍左右。” “呀!竟真是读过书的!”她笑了,对燕草道:“你看看这孙四娘的字,真是不错。说话也得体。晓得进我家之前,先给我来一封信。” 此后的几句,都是如第一句这样的谦辞,没什么奇怪的。倒是最后一句,写着:“乞以四轿接取,庶成体面。” 朝烟拿着信,笑容僵了僵,把信纸拿给燕草看。 燕草过了一遍,同样是笑容凝在脸上:“姐儿,孙四娘想要您派个轿子去接她呢!” “嗯……” “姐儿,这…她不过是个厨娘,能答应她么?” “人家的话说得如此完满,说是‘庶成体面’,若是不派个轿子去,倒显得我们小气了。”朝烟再拿回信,反复看了几遍。“这样,我去问问父亲。派个轿子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便是派个车子去也行。只是接个女子进门,怕别人说我家闲话呢。” 于是朝烟当晚去春晖阁着了李诀。 李诀同样觉得派轿子去接人没什么不妥,只是也顾及朝烟的思虑。毕竟李诀是个鳏夫,长久以来府里都没有主母。若是有个年轻娘子坐着李家的轿子从外头进门来,会招致闲言碎语。 朝烟便道:“要不,让轿夫把人抬到后门?不从前门走,少些人看见也好?” “不可。”李诀立刻否定,“若是从后门进来,再被人看见,更要说是我家行事偷摸。不如就让她停轿到正门,从正门进来。过一两天,我们遍请四邻过府,让那孙四娘烧一顿席面出来。四邻晓得了她是个厨娘,而又能全了孙氏要的体面。” “果然是爹爹思虑周全!” 朝烟随即吩咐人去安排布置了。 总算到了孙四娘进府的那一日。 朝烟还没起来,便有一顶小轿子停到了李府的正门口。罗川和流霞在门口等着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