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孙押班,是怎么认识的?” “……爹爹记不记得,宝元元年的金明池宴上,我走失的事?” 李诀和朝烟当然都还记得,只是不知道她为何此时提起。 朝云道:“那时候,我在梧桐林里头走失,就是他把我从梧桐林里带出来的。” 朝烟方才打朝云的那只手,手心也红肿了,微微发痛。可听见了朝云这句话,却又觉得手心一阵阵麻木。 原来,那年的那个人,竟然就是他么? 她是相信缘分的人,而此时,她不敢相信,妹妹和孙全彬竟然有这么长久的缘分。 这是个什么孽缘! 朝烟几乎要厥过去。她肚子也开始痛,扶着椅子赶紧坐下。 李诀忙给她倒了杯热白水。 父女三人在厅里交谈许久,一众下人都在廊上候着,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听着听着,忽然听见了砸盏的声音,也不晓得是谁发了火。 总之,李诀叫人进去时,下人偷偷瞄三位主子的神色,没有一个是好脸。 李诀一张脸板得吓人,朝烟手撑在桌边,在忍耐着肚痛,而朝云静静地依靠着柱子,抿紧了唇,一语不发。 李诀对着雪满和赶来的韩婆婆道:“把三姐儿带回山光阁去,即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放她出去……明日一早,请个大夫来给她看看脸。” 雪满和韩婆婆相视一眼,走到了朝云身边。也不用她们扶着,朝云一甩手,自己朝山光阁走去,走得飞快。 雪满赶着给她撑伞,却跟不上朝云的步子。 门房的人已经等在廊下许久了,此时才敢过来通传:“许大官人过来了,正等在府外。” 李诀看向自己的二女儿。 朝烟面色苍白,撑着桌角站了起来,对李诀道:“爹爹,也不早了,女儿也先回去了。” 李诀无力地点头,叫人抬来一顶软轿子,将朝烟抬了出去。 朝云赌气,一回到山光阁,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 好在书房里还点着灯,不至于叫她漆黑一片地磕着撞着。 雪满和韩婆婆守在门外,问道:“姐儿,总得洗漱了安寝吧?” 朝云一语不发,任她们吵嚷着。她身上还在滴水,也不管不顾地就坐在了榻上,把榻子也洇湿了。 韩婆婆等了一会儿,叫雁飞和百草拿了水和帕子过来,放在门口。 “姐儿,再怎么说,把身子先擦擦吧。” 朝云还是不乐意说话,就静静地坐着,看着那油灯的烛火闪闪烁烁。 闪烁得她心愈加的烦躁,站起来,索性把灯给吹灭了。 韩婆婆更加着急,刚要推门进去,被朝云喝止:“不要进来。” “姐儿……” “爹爹说要关着我,那就关着我,你们进来做什么!” 朝云少见地对周围的人露凶色。 到这时,她的醉意已经全然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惑。 早就知道爹爹和姐姐会发怒,可爹爹真的要关她时,为什么会觉得如此失望呢? 就像是她小时候在院子里用石头块搭起了“高台”,明明知道,“高台”并不平整,迟早是会塌下的,可是当风真的把“高台”吹倒的时候,她又会觉得,若是没有这阵风,是不是“高台”就永远不会倒了。 她站在烛台前,看着最后的一丁点火星熄灭。 是被她吹灭的,可她没有丝毫的痛快。 身后就是她的书桌。 自从不用去家塾上学之后,她的书桌上就再也没有过那些她认为的文绉绉的书。摊着的,摆着的,都是她钟爱的。 是历代的诗文,是出塞诗,是满怀壮志的古人们写下的文章。是抄本,也是她看过又看的那些话本子。 她撞到了桌前,伸出手,在昏暗之中抚摸着这些书的书页。 点着灯时,它们是书。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