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婆婆在床边劝道:“姐儿今日既醒得早,要不就去一趟正院,给夫人请个安去?” 朝云当作没听见,闭着眼睛想再睡一会儿。 韩婆婆还是坚持:“姐儿嫁过来也好一阵子了,夫人那里,可是一次都没去过呢,这…这不合规矩的。” 朝云就是不搭理韩婆婆,她也没办法,理了理靠外的床铺,退了出去。 醒了再睡,总是容易做梦的。 朝云迷迷糊糊间,梦到自己似乎到了一个阴沉沉的日子。 睁开眼睛,浑身都黏腻不堪,像是泡在浑浊的水中。而伸出手,又触不到任何东西。 她想张开嘴,说出一句话来,却发觉喉头都卡住了水,怎么都发不出一个音。 这样的感受新奇又特别,朝云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成了一朵云,落在了一汪池水里。 忽然,池水震动起来,朝云感受到了身上的一阵温热。像是有一只大手,比她的人还大的手,在池水外抚摸她。 “小宝儿”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大约二三十岁的妇人的声音,在呼唤她。明明没有叫她的名字,她却仿佛知道,妇人叫的就是她。 “宝儿……”妇人温和而慈爱,“母亲希望你一生顺遂无虞,不要受他人牵绊,做自己想做的事。” 母亲…… 朝云一惊,母亲! 在说话的人,是她的母亲! 她在这滩池水之中挣扎起来,双腿乱蹬,想弄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 可是脚蹬出去,却踢到了柔软的壁。 她紧紧地又闭上眼睛,猛然睁开,看见的,变成了自己的床帐。 天色已经大亮,熹光自窗外斜斜照进来,洒在床帐外她的绣鞋上。 朝云大口大口地喘气,知道方才自己被梦魇住了,可一睁眼,却忘记自己梦到了什么。 只记得,自己好像很想哭? 朝云随便梳洗了一番,搬着个凳子,坐到了院子里。 只有到了闲坐在院子里的时候,朝云才能最分明地感受出郑家与李家家底的差别。 李家,她的山光阁里的那棵树高高大大,除却没有叶子的冬日,一年三季都能给她提供阴凉。而院子里头又有躲风躲雨的长廊,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坐在长廊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月。 而在郑家,这郑平的院子还算几个院子里比较大的。不说三进了,院子门进来,连个垂花门都没有,直愣愣对着大庭院,庭院又直愣愣对着正房和厢房。 给下人们住的后罩房也是拥挤不堪,几个女使一同挤在一间里头。 也不是郑家没有家财去翻修,只是郑家的官阶仅仅到此,不可逾矩。身为文臣,若是家里宅院修得太好,难免遭御史台弹劾,说是耽于享乐。 若是不当这个官,像许衷那样,家里只是做生意的,便可不顾官场顾忌,任意扩大屋舍。在马行街那种地段,也能修起偌大一个宅院。院子套着院子,好一副气派模样。 这里则不同,朝云想坐在庭院里面出会儿神,却连个阴凉的地方都找不着。 晨起的日头还斜着,朝云在庭院里看了一圈,没看到合适的地方,于是拿起了凳子,出了院子,坐到了院子的外墙边。 院墙不说有多高大,起码能遮住斜光,好让朝云不这么炎热。 雪满给她拿来小团扇,嘴中抱怨着:“厨房说,咱们院子的冰得按每日的分量去拿,不能多给一些了。” 朝云从前有夏日嚼冰的习惯,因李家自己有凿的深井,能够自己制干净的冰,不用去领皇城司给家家户户发的。要家底丰实的人家,才能供朝云这种嚼冰的癖好。 确实只有嫁了人,才晓得原来习以为常的事,在他人看来都是奢靡。 朝云也不是非要嚼冰不可,但炎热之日,少了嘴里的凉意,只好手里摇一摇团扇,以免自己在这里热晕过去。 雪满呆呆地站在朝云身边,朝云瞥她一眼。 “姐儿?”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朝云纳闷。 “我来陪姐儿。” “不必了,别站在这儿,多热呢。” 雪满素来都是个爱到处找人说话聊天的人,寻常时候都不见她人影,不知这几日怎么了,天天影子一般跟在她身边。 朝云实在不喜欢身边有个人。郑平还好,毕竟郑平也是个不大说话的人,但雪满却不一样。 她最知道,雪满说起话来有多么聒噪,只好一早就把她赶走,免得一会儿天气又热,心里又燥。 朝云坐在小凳上,一动不动地仰着头,看着天上飘过的一朵朵云。 就像当初在山光阁的院子里,一动不动地看那些飞鸟与月亮。 记得有一回,她看见天上有三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