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架势像是他堂堂十一爷着急娶她王疏月似的。 “内务府的人倒是从来怠慢过,是奴才没功夫顾上吃饭。王爷放心,有裕娘娘和王爷关照,奴才的日子过得不算苦。” 她的确比自己府上的女人知进退。 也知道他何时窘迫,不动声色地去舒解。 贺临压声斥三安道:“还不快起来。滚。” 三安忙站起身,也不敢在二人买年前碍眼了,捏着耳朵退到墙根下去杵着了。 贺临回身,却没去看她。 “福晋说了,你这顿罚要到什么时候?” “到先帝爷出大殡的那一日。” “这么……” 他想抱不平,但又突然想起她是在代自己受过。这么一说,要扫自己的脸面。是时口鼻一窒。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只得在喉咙里逼出了一个“哦”字。 王疏月偏头看向贺临。 她想起母亲以前常说,“女人开了灵智,好,也不好。好的是,灵慧前面挡,则情不易动,不好得是,一旦动了情,就要被这人世间的男子搓揉得万劫不复。” 所以,这个男人其实是顶有意思的一个人。 他不大通文墨,但贵在憨率,从前王疏月一直在想,他到底是不是良配,如今看来,哪怕不是良配,这个男人也不会去搓揉她的心。 “说起来,也不剩什么日子了,且奴才也想为大行皇帝尽心。去年,若不是大行皇帝的恩典,指派太医来为奴才的娘亲疗疾,奴才的娘亲也撑不到今日。” 贺临明白她把原由岔到她自己身上去,是为了不让他去想“代人受过”这一茬。 所谓百炼钢遇绕指柔,正是如今的情形。 贺临一直顶在胸口的那口气,不知道不觉地散到五脏六腑之中去了。 “你娘亲如今还好吗?” 王疏月摇了摇头:“不大好。不识得人了……” 她说着不由垂了眼,看着地上的桃酥碎屑。 人情之大悲的,是没有人能感同身受的。在乾清宫这万丈素白之前,王疏月强把悲意压在了贺临看不见的地方。 但这是她的处事,并挡不住那颗想要与她共情的心。 “王疏月。” “在。” “你哭了?” “没有。” “要是爷,这会儿就哭了。” 说着,贺临想起从丰台大营回宫的那一路。他杀了几十个乌里台的亲兵,血往他他眼前溅的时候,他在马上猛地就流出眼泪来了。 皇家的亲情疏离,但贺临的血和情都是热的。先帝喜欢他,亲自教养他多年。他也把那个带领部族入主中原的父亲,当成他此生崇拜的第一大英雄。 因此,贺庞封宫,以至于他没有来得及见到先帝爷的最后一面。扶棺之时的那场大恸之哭,没有一分是虚情。 “欸,王疏月。” 他清了一口嗓子。 “爷这回若害得你见不上你娘亲最后一面,爷就……” 一时没想好说辞,话已出口又不能僵在那里,又见她静静望着自己,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红。 他心里一动,一不留神说出了蠢话。 “爷就任凭你王疏月处置!对,你想怎么处置爷,你说就是,爷绝不吭一声。” 这怕那个年代最糊涂的一句话。 一个皇族的男人,怎么可能任凭一个汉家女人处置,他的家族,他的嫡妻,他的子嗣,还有前途报复都不要了吗? 王疏月没信这句话。 可面前男子的那副模样,却一时鲜活得发光。她不由得冲他笑开,这一阵笑把心底的哀痛都驱散了很多。 “你再笑!” 他一拍脑门,气得拔腿就要走,走了几步,却又泄气折返回来。 “不是王疏月,爷让你别笑了!” “好。奴才……奴才不笑。” 贺临提高声音喝道:“你就不配爷对你好一点。” “是是,奴才不配。” 她低头摁住鼻尖,渐渐收住情绪。 日光柔柔得角落在她肩上,烘着她发辫上的碎发,轻盈地在干冷的细风了舞动。贺临望着她低头的样子,雪一样白的皮肤,乌黑浓长的秀发,还有沾染着水珠儿的睫毛。除了那点子烫伤,她的模样是真挑不出一丝不好。 饶是如此,她也没有贺临想象中,汉女的那种腻歪。到也不似富察氏那般酣畅淋漓,痛快自如。 怎么说? 贺庞的脑子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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