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这恭维话, 其实也不值当开心的,我分明看到我爹眉头皱了一下。 这倒怪不得方应看,他是个外乡人, 不知道在我们大唐,女子贵相是不可言说的,昔年上官婉儿襁褓之中还被道人指着说贵不可言, 日后可称量天下, 后来落个身首异处。 方应看虽然不是大唐人, 但他十分机智,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 说的大多都是公事了,且他这个人很有说服力,即便是给叛军做事, 也能说得有理有据,让我爹不自觉就点起了头。 我怅然地端着一碗羊奶, 看看上首和方应看聊得开怀的我爹, 叹了一口气。 戚家的智力果然一脉相传。 方应看并不是掐着饭点来的, 他一大早就来了,以往也有人来拜访我爹,实在是因为大批官员出逃,还留在长安城里的官员不多, 能做事的也不多,官职高到我爹这个地步的更不多,他们会掐着饭点前一会儿来禀报公事,但我爹从不留饭,并不给他们巴结的机会。 一样是降官,偏他还存着半具傲骨,不结党不营私,越发将那些泥潭里的人显出脏污来,也怨不得后来天子复辟,被人抱着团咬他。 不是掐着饭点来的方应看足足和我爹说了一个上午的话,说着就到了饭点,我爹顺势留了方应看一顿饭。 方应看含笑应了。 直到人走了,我娘才张望几眼,嘴角微扬道:“这位王公子看着不凡,像是个做大事的人。” 我爹叹道:“如今这个世道,能做事的又有几个?不过王老昨天跟我说,这孩子长得太好,好得不像河东王氏出来的,倒比太原王氏还出挑。” 我认认真真地吃完碗里的蛋羹,打了个嗝,翻了个白眼。 什么河东王太原王的,就是把天底下的王家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个姓方的来。 一个月后,方应看来拜访我爹的时候给我留了个暗号,我当天夜里弄睡了守夜的婆子出府去找他,正见他那修葺一新的宅院里,书房点着灯,十几个人头在窗纸上影影绰绰的,似乎在商量事情。 我耐心地等那些人鬼鬼祟祟地离开,才敲了敲书房的门。 敲门只是我要进去了的信号。 方应看把灯烛挑得更亮了一些,手里拿着一卷绢帛,从垂落的边角处可以看出是一张舆图。 我惊讶地问道:“你都弄到舆图了?” 方应看似乎很奇怪我有此一问,只道:“猫有猫路,鼠有鼠道,找对了门路,弄张舆图有什么难的?” 我机智地闭上了嘴。 似乎我变小之后,方应看对我的态度也随之变化了,又或者他自觉已经是我的得力下属,他不再对我那么惊惧了。 方应看把舆图在我面前展开,指了指川蜀方位,说道:“马嵬坡兵变,父子失和,之后玄宗向南,肃宗向北,我如今有上中下三策,姑娘姑且一听。” 我点了点头,跃到他的书桌上。 虽然有些诡异,但比起一个三岁娃娃正襟危坐在书桌前和人商议事情,这点诡异还是可以接受的。 方应看果然也没有较真,一边给我指点舆图,一边道:“下策,挑拨叛军攻肃宗,如今肃宗手下虽有些残损兵力,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大势仍在玄宗处,但倘若肃宗身死,玄宗内乱,安禄山未死,便是新朝。” 我听得有些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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