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厅静默之中,低低回道:“回三老爷,是莼鲈。” 单说鲈鱼或不明白,莼菜与鲈鱼,意思便很明确了。千年之前古人因秋风起而思故乡莼鲈并辞官的典故,被借用来劝谏魏新亭多看顾家里,也算合宜。 但竺兰的额角这时已沁出了薄汗。 她从前没见过魏新亭,也不知道他和魏赦之间有什么难除心结,只是尽自己所能,烧了一桌家宴菜肴,挖空了心思冀望他们和睦,但今日一见她便知道了,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单纯,无论她用什么功,到底,一个外人而已。 而魏明则越是问,这厅中便是越是安静,竺兰也就越是窘迫。 她几乎想要逃离此地,却不得不顺着魏明则的问话一句一句地答下去。 事情不出所料,无论她怎么回避,几乎所有人都听了出来,她所用的那些典故,都是为了促成魏新亭与魏赦的和好,而当事之人,依旧不为所动,连筷子也没杵一下。 渐渐地,竺兰的脸色愈来愈绯红,她甚至隐隐不安,今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能会同时触怒魏新亭与魏赦。 魏赦知道那妇人就立在自己身后,也知道她眼下处境难堪。只是这妇人竟敢自作聪明,孟氏逾权刁难她的事,一直到上了家宴,他才知晓,纵然这几日他并不在魏府,但找个人知会他一声不难,昨日里送她的儿子入学,苏氏所说的竺兰被什么事绊住了,原就是如此。区区孟氏,也只得对她贴耳效从,显得是他院里的人没骨气了。 她又弄了这么一桌菜,如高昶所想,他此时确实是骑虎难下。 用了这象征着父子深情的菜肴,便等同于服软,而对面那很有可能并非他生身之父的男人,实在令他难以下咽。 从有记忆时起,魏新亭对他的所作所为,包括构陷污蔑、辱骂责打,他一一记在心中,母亲郁郁而亡,也与之脱不了干系。魏赦从十八岁离开家门,就再也不稀罕魏新亭任何令人喷饭的惺惺作态。 竺兰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巍然如礁石般静默不动,嘴唇几乎快咬出血了。 家宴上几乎每个人都在望着她,而三老爷还在若有兴致,不停地追问。 她也只能不停地答。 连老太君都凹了眉。她晓得了,这个厨娘是好心,可惜了,赦儿他是倔牛脾气,纵有十头猛虎也拉不回来的。父子之间经年之仇,看来仍是无法放下。 静谧之中,魏飒然忽又一筷子夹了一块鹅肝,入喉,有淡淡甜辣,不禁心满意足地眯了眼睛,顺便对魏赦笑嘻嘻地道:“大兄,这些你都不爱吃吗?我觉得很好吃,你的厨娘简直厉害,你不要我可就都……” 飒然又要动筷,但才碰到另一块鹅肝,被魏赦突然伸至的筷子打落了,飒然气鼓鼓地扬目看去,魏赦淡淡道:“谁说我不吃。” 说罢,他咬了一块咀嚼起来。 他一动,这厅里的气氛终于不再迟凝,沉滞的空气似也恢复了流动,老太太把着鸠杖笑呵呵地催促众人都用膳,高氏和三房的几个应声虫般回话,这场窘局终于被揭了过去,竺兰的危机也终于化解。然而她的背后已被大团汗水濡湿,直至此刻,也依然没有彻底松懈下来,如果今日稍有差池,她在魏家很有可能再也立不住了。 想到这里,竺兰忍不住看向魏赦的背影。他分明坐在其乐融融的人堆里头,但那热闹却仿佛与他无关。 魏赦窝了一肚子的郁火,慢慢地咽下了那块鹅肝。 作者有话要说: 魏赦:为了不让兰儿难堪,我忍,继续忍…… 第19章 三房太太何氏芸娘是女将出身的,豪爽性子,酒力也绝佳,在场的女眷无人能敌,她要么不喝,一喝起来,便咕哝咕哝往咽喉里泼灌,看得老太太也嘴馋不已。 在三房定风波院里,有一姨娘郑氏,与何芸娘虽说都无所出,但比起丈夫的敬重和疼爱,郑姨娘也是处处不如何芸娘。但饶是如此,面对直爽旷达的何氏,郑姨娘也从来没起过歹心,她晓得自己样样比不过,有何氏在场时,郑姨娘从不想出风头。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