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赦挥袖,打断了金珠的话:“竺氏累了,祖母要知道些什么,问我亦是一样。” 金珠不敢违逆,只好点了头。 老太君左等右等,只没想到,等来的竟不是竺氏,而是魏赦。一见魏赦,老太君的面色便沉如冷霜,恨不得挥杖击之,见他迈步入内,还没见礼,老太君突然喝道:“跪下!” 老太君老态龙钟,声音却浑厚无比,魏赦勾了下唇角,立即从善如流下拜:“祖母。” 老太君开口便冷冷质问:“先说,那竺氏之子,到底是不是你所出?” 这是当下,老太君最急于弄明白的事。 魏赦弯唇:“我倒很希望是,可事实偏不。” 老太君凹了眉,将信将疑:“但我观那幼子,与你眉眼极为相似。” 魏赦又是一笑:“这也巧合,竺氏之夫与我便有几分相似,竺氏之子随父而已。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这本不奇怪,奇怪的不该是有心人拿这做了文章,欲从中谋获什么见不得光的好处么。祖母一向耳聪目明,怎么这时却又想不透了呢。” 老太太脑中豁然一道惊雷。是了,魏赦这话提醒了她。 当下传出这般的流言,于魏赦的婚事大是不利,玄陵地处要塞,四通八达,玄陵王手眼通天,想必这个时候,那流言或多或少已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此时或是不信,但三人成虎,届时很难说假的会否传成真的。 恶意放出这则流言的,正是这个心理,要阻碍赦儿婚事。 而最有动机,也是最有手腕,能干出这般龌龊事的,老太君简直不作二想。 “你先前便知?”老太君冷静了下来,狐疑地盯着魏赦。 魏赦微笑,“我不是那人心腹蛔虫,又怎能未卜先知,不过事发以后,暗中思忖一番,大致能想到,又让人捉了几分传流言的,顺藤摸瓜,往上溯了七八人摸到了魏家的下人房里,便就此不愿再查下去了。” 这点适可而止倒是规矩。若真翻了出来,只怕当即就要与大房孟氏翻脸。 孟氏倒不可怕,只她如今掌着魏家的金库,背后又有被猪油蒙心的魏新亭作为靠山。魏赦一旦撕破脸去,便是犯上不敬。老太君实在不忍见到那一幕再度发生。 老太君皱了眉:“那你既然知道了,却也不阻止?” 魏赦笑道:“孙儿知道的时候,那流言已一日千里,早已传到该听到它的人耳朵里了,早已是来不及。何况,孙儿何必要阻止呢。” 老太君心头一跳,这是什么意思?她瞥眸向魏赦,魏赦跽坐耸肩,混无所谓,笑得特别混:“祖母,孙儿一早就说了,无心到玄陵求婚,那永福郡主是美是丑,贤与不贤,孙儿实则没半分所谓。孙儿这一生任人摆布惯了,身不由己的事干得太多,祖母若真心疼孙儿,在婚姻之事上,就请不要逼迫。否则孙儿这一生,何处不是个悲剧呢。” 他笑,却往老太太心坎儿上狠狠扎了一刀。 老太君愕然半晌,忽道:“你就如此看重竺氏?” 魏赦的笑容顿了一下,并不说话。 “若竺氏是云英未嫁之身,奶奶心疼你,便不阻你了,可她不是,而且还与别人生有一子,如此,你竟不介意?” 老太君微微朝前倾了身子,与魏赦挨得近了不少。老妇满面风霜,这一双无从掩饰关切的眼,却半分没有作伪的。魏赦抬目与老太君对视上,蓦然胸口一热,有什么似欲喷薄而出。 他终归只是不动颜色,道:“孙儿自幼离经叛道,非世之俗人,于此并不介怀。阿宣尚幼,天真不知事,生来无父属实可怜,孙儿有时视他,便如窥视自己一般,实在爱怜。” 生来无父,如视自己。老太君亦是心悲。 “可你,赦儿,奶奶不想别的,只想百年之后,这魏家……归你。” 她动容道。 有一个强大的妻族作为助靠,魏赦将来即便行差踏错,他的父叔也奈何他不得,如此才能稳妥做这个万户侯。 魏赦的嘴唇扯了一下,忽笑:“孟子言,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武乡侯爵位世袭罔替,传嫡长子,方是正统。祖母与我皆心知肚明,又何须再强把爵位塞给赦儿?魏家先辈披肝沥胆,熬干心血方为后世所挣之前程爵位,恕赦儿不能受!” 老太君怔住了片刻,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魏赦原来已不知从哪听到了风声,早已知晓。 而这件事,终归是无法瞒住他的。 那方飒然常靠着描花样子的菱花格子窗,缀了几片树荫下来,将鸟笼誊下密密的纤毫毕现的漆影。 屋内静谧,惟余寸寸暮春薰风,轻浮挑逗着博山炉中悠闲吐出的紫檀香烟。 老太君簪得一丝不苟用水抹润了的银发,水似已干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