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一停,在魏赦微微皱眉之际,又叹了一声,“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无论魏新亭做了何等对不住你们之事,你们都能够宽宏,而对朕,只一次便是死刑。你走吧。” 魏赦道了声“告退”,转身朝外走去。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寿春宫,武烈帝也没等到那一个回头,他的双臂都撑住了桌案,眼中掠过难以隐藏的寂寞和讥嘲。 他在魏家养了十八年,魏新亭待他如何,武烈帝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不是自己每每敲打魏新亭,只怕,不会有魏赦今日。魏赦年少气盛,于白鹭书院恃才放旷,他怕他养歪了,将心腹太子少师以贬官的名义调到了江宁,教授魏赦文道。可惜最后还是长歪了,变成了全江宁最大的混子。 他听说以后,也是痛心疾首。 那时魏赦仍然唤着魏新亭爹,他知后虽是妒忌,却也能够体谅。而如今呢,魏赦早知道魏新亭做下的种种恶心不耻之事,又令他的母亲含恨而亡,他也仍能够坦然地接受魏新亭,而对自己依旧嗤之以鼻、恨之入骨么? 武烈帝闭上了眼。寿春宫仿佛骤然失去了所有的光照之物,坍陷入了整团暗无天日的黢黑地狱。 …… 魏赦已迈出了宫闱。 于宫门处所停的马车旁,却见到了太子朱又征。 魏赦并没丝毫避讳,径直应了上去,“太子殿下。” 朱又征莫非是投壶输了,又相处了别的挽回尊面的法子?魏赦心头掠过了这般的猜测。 “魏赦,孤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他欲借一步说话,不愿让身旁的阉人和守备宫墙的禁卫军听见,魏赦看穿了他的心思,从善如流,随他走到了旁处停下。 此处人烟僻静,而无车马喧嚣。朱又征负手转面,看向魏赦。 “陛下对你说了什么?” 他看见了魏赦手中握着的那本手札,眉头微皱。 魏赦笑道:“反正不是废黜的事。” “你知道,就凭你这一句话,孤已可以置你于死地。” 魏赦道:“对不住,魏赦是草莽之人,嘴上没把门的习惯了,不小心戳中了太子殿下的痛点。”他顿了顿,又笑道,“还有一句逆耳忠言说给你听,陛下绝无易储之心,殿下如果想要继续这么手握权柄地风光下去,还是不要事事顶撞陛下,不如回家生个皇太孙来得实在,父凭子贵。” “你……” 朱又征算领教过魏赦的毒舌,再度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魏赦走出了数步之远以后,朱又征却没忍住,他亦追出数步,“魏赦,你想离开神京么?孤可以助你。” 魏赦脚步一停。 他转身,笑道:“刚说了让你不要违抗陛下,怎么就是听不进呢。好意心领了,我自有我的处事办法。” “不过,”他话锋一转,“殿下竟肯出手相助,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不知殿下怎么突然又改变了心意。” 朱又征皱眉,“你不恨孤,孤亦不恨你。”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聪明人知道点到即止之下埋藏的深意。魏赦品了品,笑道:“谢殿下豁达了,不过你我之间不适合肉麻兮兮的,起鸡皮疙瘩!在下告辞了。” 他转头,消失在了茂林修竹深处不见踪迹。 而朱又征还停在原地,半晌过后,阉人轻点着脚尖过来回话,看了一眼朱又征,小心地道:“殿下,南边有回复了。”不待朱又征怔忪着回头,阉人道,“奴婢打听到,当时魏家二老将三小姐宜然下嫁一个主簿之时,三小姐确实有了身孕,嫁过去之后没有多久,腹中便现出了端倪。那周家觉得颜面无光,托大夫隐瞒了此事,但奴婢打听了出来,那孩儿确实是比宜然小姐出嫁还要早一个月坐在了腹中。” 阉人的话极轻,朱又征脑中却如过了一道闪电,随之炸雷轰地一声,彻底惊醒了朱又征。 “你所言可是事实?” “奴婢绝无半句虚言。殿下。” “是孤的孩儿。”朱又征一时怔怔地道。 那个深夜,他要了魏三的清白,便将她送还了魏府。事后虽对魏三有过迷惘和留恋,对此心有不舍,也曾有过几分动摇,想将她纳入东宫。可终究理智战胜了仅有的那一丝情感,朱又征克制住了自己,并没有那样做。 后来随着魏赦为魏修吾提亲离开江宁,朱又征也后脚结束了南巡,开始着手布置追杀。 空闲之时,也曾隐隐约约听人提过,在他走后不久,魏宜然在魏新亭和孟春锦的安排之下,匆促地嫁给了一个江宁府的区区主簿。魏家食邑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