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怀恢廓,理致超凡,有圣贤气象。我今日还能与你谈性理,三十年后,天下间复有何人可与子共论天人之际!” 说罢他就叹着气起身告辞,不待人请了王状元回来相送,便脚下生风地出了王宅。他走得衣摆翻卷、大袖飘飘,摆足了世外高人的架子,徒留下不明所以的王圣人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渐隐。 在圣人面前装大仙儿的感觉太好了! 再过二三十年,王守仁创立了心学,当了天下名儒,回头再想起今天这一幕得是什么感觉?起码也得觉得他是个有相人之明的高人吧? 这句点评传出去,再过二三百年,写王阳明大传的人是不是不也得挂挂他的名字?他是李东阳弟子,成化二十三年状元,还点评过幼年的王阳明,后世的中学生弄不好也得背背他吧? 咦嘻嘻嘻……这一路上崔燮的嘴角就没能压下来,笑得快跟小白马的叫声一样了。他点评了王阳明之后似乎也有点儿膨胀,心里暗搓搓盘算着再点评点评祝枝山、唐寅、文徵明、李梦阳……那些个未来才子,争取多上几回课本。 被他点评的王圣人回屋之后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飘飘然走到王华书房,隔着门说:“父亲,儿子果然要作圣贤。” 王状元听得天旋地转,当场扔下笔,咣啷啷地从桌边站起来,三两步冲出去,“砰”地推开房门指着儿子问:“叫你好好招待客人,你又闹什么?和衷呢?你把客人丢下跑过来跟我说要做圣贤!” 王守仁淡定从容地答道:“崔兄叫我替他向父亲告辞,就先回去了。方才他说我二十年后能知天人之际,父亲素来夸奖他有器量识度,我也觉得他有识人之能、前知之明,他的话须有一定的道理。父亲不要着急,儿子读书去了。” 他向着书房内深施一礼,转身离去,只是转身时仿佛看见一张画纸掉在桌下,画上人物繁多、背后似有屋宇,不像是之前崔燮送来的养气功法。 不过他急着去研究理学,无暇多看,便将那画儿抛诸脑后,回自家房里去了。廊下仆人都不敢多话,徒留他父亲王状元一人对着充塞天地的“气”、“理”纳闷:崔和衷不会是为了叫他写稿子就这么抬举他儿子吧? 可他也不过是个状元兼翰林修撰,崔燮自己就跟他一样,还是西涯公的弟子,至于就为了他儿子如此放低身段、曲意谄媚么? 不可能! 或许他真有什么观人之法,看出守仁将来要成大器了?这孩子毕竟也有些灵异,要不然怎么会五岁还不会说话,直到遇见那个僧人说他“好个孩儿,可惜道破”,叫父亲改了名字才开口呢? 王状元素来以长子为荣,教训归教训,深心处跟崔燮一样坚信他将来能成器——只是没想到他能出息成圣贤而已。是以最初听到儿子要做圣贤的激动情绪过去后,他仔细想了想崔燮的点评,又有些淡定了。 “圣贤”之说虽有些夸张,但崔燮点评的重点更应在那句“能知天人之际”,也就像当初何晏点评王弼,说他析理精微而已。或许就是两人谈话时论到理学,他儿子说出了些灵透的话,崔燮是李东阳的弟子,理学工夫深厚,看出他未来有成就呢? 王状元反复思量了一阵,决意先按下此事,也嘱咐家人不要外传,自己关上房门,打算回去给崔翰林多加几段故事。转过身却发现刚才自己起身太急,有几张画稿叫衣裳带到了地上,他快步过去捡起来,拍打干净,继续提笔写他的故事。 他将崔燮出场那部分细细改了几遍,加了赞词和定场诗,连同画稿一道用油纸和布裹的严严的,叫家人送去崔家。 安全起见,他是等那份稿子送过去,崔燮叫人还了润笔回来,才叫过儿子,吩咐道:“崔贤侄素有才识器量,对你又格外赏识,你读书闲暇间也该去他家拜访,有不懂的经义文章都可向他请教。” 王守仁应声答道:“父亲所言甚是,我这几日忙着读书练气、体悟天理,一时不得空,来日闲了必定要去寻他。” 他趁崔燮还没到翰林院入职,便提了父亲备下的礼物到崔家拜访。崔燮待他简直跟待他爹一样客气,第一次上门便叫他登堂拜(祖)母,还叫家中兄弟、弟子都来见他,俨然要把他当成自己家人看待。 那两位弟子更是两眼放光地看着他,问他关外风光如何,明军与鞑靼兵如何打仗,还问他何时再出关,想跟他一起出去。 崔燮在旁含笑说道:“这两个孩子素有些英雄气,王贤弟可否与他们细讲讲?回头叫他们据此想象两国情势,写篇寄托怀抱的文章也好。” 两位国舅顿时不敢说什么了。王圣人倒颇有兴趣地说了一句:“昔日范文正公作《岳阳楼记》,朱子作《江陵府曲江楼记》,皆既往未得寓目,凭心遥想之作,这两位小友若能凭我廖廖之语作出佳文,流传出去,也足可为一时轶事了。”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