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而唏嘘。 “世人皆闻《万山晴岚图》总长二十四尺,技艺精湛,气魄恢宏,外加阮太公题诗,相得益彰。可此画实在神秘,就连我这徐家长媳,也只有幸欣赏过最末一段……” 阮时意失笑:“此事原是我之过,没能把你公公最宝贵的长卷留给子孙。昔年徐家失势,大伙儿对咱们家避之不及。施予援手者寥若晨星,泰半是我爹娘的故交。 “他们宣称借晴岚图‘鉴赏’,实际知我割舍不下,必定尽力来赎。我走投无路,不得已将画重新裁成六分,自留末段,余下一一作抵押。 “谁知债务清还时,你公公忽然名气大盛。正所谓‘贵来方悟稀’,长辈们不约而同找了相似借口,如‘供子孙熏陶染习’云云…… “我原本感念他们雪中送炭,又觉书画乃身外之物,暂由亲友保存,当作情谊见证亦可,才请他们立下字据——一旦徐家后人索要,必须归还。若非看清某些嘴脸,我不见得有闲情逸致去讨。” “您心真大!” “心大,是因为放下,不那么在乎了。” 阮时意微微噙笑,将卷轴装回匣内。 周氏从她清澄眸底读到鲜少流露的复杂情愫,却琢磨不透,她放下的,究竟是什么。 “您说,咱们是否该借机收回其余四段?” “恐怕绝非易事,有位长辈病故十余载,子女流落他乡,杳无音讯;另一位友人获罪,家都保不住,哪里顾得上一幅画?另外两幅,我知在何处,就是……一人棘手,一人难缠。” 见她难得展露一丝半缕的窘迫,周氏恍然大悟,憋笑道:“儿媳懂了。” 阮时意啐道:“别以为老身变小了就好欺负!你、你还敢笑!” 嗔怨之言未道尽,远处一声粗糙男嗓,溢满悲恸哀伤之情,如洪钟般穿透而至。 “小阮啊!你……你怎能抛下我一走了之!” 阮时意一听这大嗓门,瞳仁微扩,禁不住抬手扶额。 ***** 众目睽睽下,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袍男子大步流星冲上灵堂前阶。 一张难辨年龄的方脸,长眉朗目,美髯飘逸,英气逼人,如从古画上剪下来的威猛战神,正是镇国大将军洪朗然。 “大将军有心。”徐明礼如常沉稳,执礼相迎。 “什么‘大将军’!叫伯父!”洪朗然悲容带怒,大手用力拍在徐明礼肩头。 可怜徐首辅被他拍得骨痛欲裂,“是是是!洪伯父……” “你俩官场商场混得风生水起,却连自己的娘也护不周全!到底怎么回事!喜宴那天不是好好的么?早知老夫赖死在这儿,不去靖国公那糟老头子家喝酒!当晚更不该出城!” 洪朗然眼眶赤红,迈步狂奔而入,哽咽大喊:“小阮!我来晚了!” 他身份尊贵,身壮力健,徐家人不敢拦,也拦不住。 院落之外,循声而来的阮时意正藏身竹丛后,无奈摇头。 鲁莽小伙子,终究活成了鲁莽老头子。 年少时,洪朗然爱慕阮时意;而徐赫拜师阮家,近水楼台先得月。 据称,她答应嫁给徐赫时,怒火中烧的洪朗然,一夜间把府中的花草树木数尽砍秃了,连他爹悉心照料的盆景也没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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