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轮到弓马天下闻名的突厥轻骑兵,来展示他们的控弦之术了。 六十步,生死之距。 他们只有四十秒的时间。 双方弓箭手同时开始射击,意味着大量伤亡的开始。 可林菁没听到惨叫声。 不是因为鸣镝声和箭矢破空的声音太响,而是很多人可能连声音都发不出,就已经死了。 平时听上去十分惨烈的呼痛声,在真正的战场面前,不值一提。 突厥人很快冲到了壕沟面前,被鹿砦挡住马蹄。 他们对大昭人使用的这些小伎俩十分痛恨,鹿砦就是其中之一,尖锐的树枝遍布壕沟外围,马的腿一挨上就会本能地举起前蹄,把致命的腹部暴露给对方,把人逼下马来。 但鹿砦不是无解的。 重骑兵又重新冲了上来,用全副武装的马铠踏平鹿砦。 接下来,是一丈多宽的壕沟,突厥人毫不畏惧地冲了下去,踩着马匹,用铠甲和血肉筑梯,一个接一个的爬上来了! 突厥人与幽州大营之间,只隔着一面木制围墙。 不会比情人的面纱厚多少。 林菁等着裴景行下令。 看这个阵势,保守估计有一万人。 根据敌方的人数,作战侧重一定会发生改变——这种官腔翻译过来,就是该选择炮灰了。 近身肉搏,步兵不上谁来上? 从另一个方面讲,这里的所有兵卒,都没有后方辎重粮草值钱,用一个换一个的战术,拼到蓟州来人,保下幽州大营,就算胜利。 “箭手和弩手后撤!步兵顶上!” 林菁毫不意外,她甚至知道裴景行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会带着跳荡团和奇兵团冲出大营,减缓突厥人的攻势,然后将聚敌最多的营寨大门丢给中军步兵,以弓箭手掠阵,锁死大门的敌人。辎重兵和后勤兵最后也会填补到围墙那里,火钻、锤子、斧子、锥子……一切能用的武器用上,这样打下去,幽州大营应该会撑到蓟州援兵,赢得这场胜利。 而戍守大营的六千余士兵,将全部成为胜利的垫脚石。 她扭过头。 站在她旁边的毕安年咬紧了牙关,隆起的肌肉将军服撑得紧绷绷的,他就像一头愤怒的公牛,随时可能冲出去; 一脸棕色胡须的黄老九低着头,又黑又脏的手心里攥着一根红头绳,抵在额头上,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丁永表情很平静,又或者是麻木,他一遍又一遍检查自己的武器,来来回回数着箭囊里的那几支箭; 火长潘良发现她在看他,极力地调动五官,挤出一个勉强算是温和的笑容,说道:“你弓术应该不错吧,打起来就跟在大家的后面,不要怕。” 林菁突然觉得有一股血气冲上头,她不想眼睁睁看他们去送死。 如果做不到独善其身,那么——来拼一拼吧! 林菁向右踏出一步,从队列中走出。 “林菁!你要干什么?回来!”潘良急喝。 林菁充耳不闻,她掠过想要拦住她的押队官,来到裴景行的马下。 她扯了扯他的袍子,裴景行看了看左右,轻咳了一声,穿着明光铠的身子尽量弯下,像一只匍匐的猛兽,将头顺顺服服地停在离她最近的距离。 在这个时候,裴景行希望林菁对他说的,是他想要听到的。 “想赢得漂亮些吗?”她用一种蛊惑般的语气,轻声说道,“上获?中获?还是下获?” “我有得选吗?”裴景行低声回道。 “只要我在,只要你想。” “可这样的胜利,很伤我的自尊心啊。” “量小非君子,我掐指一算,裴小将军是个做大事的人。” “你有求于人的时候,说起话来怎么就这么顺耳。” “毕竟,我求的是全军指挥权。”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