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调阅各种卷宗案牍,大案牍术又运转起来。 张小敬双手抱臂,站在殿口,有些放肆地盯着檀棋。她感觉既厌恶又无奈,真想狠狠甩一月杆过去,可又不能,因为这个猥琐的登徒子,刚刚创造了一个奇迹。 贺知章和大萨宝的会面,完全是张小敬的主意。 根据他的推测,突厥人应该是在怀远坊祆祠有一个内线,冒充信众。狼卫故意逃去祆祠,是有预谋的,为了方便他的同伙取走坊图。 祆教相对封闭,信众之间彼此相熟。因此这个内线不大可能临时安插,恐怕已潜伏了一段时日。 每一个祆教徒,都要定期来祆祠祭火,奉献香料、油脂与金钱,都有记录。若想知道此人身份,最好就是取得祆教的供奉名录。有了这份名册,再和长安户籍做对比,凭靖安司强大的庙算能力,很容易就能看出端倪。 这就是为什么张小敬主动通知大萨宝。没他的配合,那份名册可不太容易拿到手。 接下来,就是如何说服大萨宝配合的问题,声望崇厚的贺知章显然比李泌更适合交涉。 尽管对张小敬毫无好感,可为了长安大局,贺知章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听一次死囚的话。那一番感动祆正的言辞,正是张小敬教贺知章说的。 祆教的人对金钱、权势不是特别在乎,唯独对能沟通教义者极有知己之感,循这个路数去游说,非但消弭了信众骚乱,大萨宝还主动配合,立刻派人去取了怀远坊供奉名录来。 檀棋看向张小敬,眼神复杂,这个男人似乎早就算好了一切,连贺知章这样的人都不得不按他的规划行事——现在才是最有趣的部分,檀棋饶有兴趣地想,贺监会怎么处置他?是收回成命,还是坚持驱逐? 可先动的不是贺知章,而是张小敬。他把手臂放下,掸了掸眼窝里的灰,朝殿外走去。李泌眉头一皱,问他哪里去。张小敬似笑非笑:“这问题,不该问我吧?”殿里一时沉默,就连埋头查阅的书吏们,动作都略慢了几分。 贺知章“咳”了一声:“靖安司自有法度,不容一介死囚留驻,但老夫对你并无成见。你今日功劳,不会唐捐。在牢中有何要求,不妨提来。” “那就送点纸钱吧。” “哦?”这个要求出乎了贺知章的意料。 “我想提前祭一祭即将死去的长安和百姓。” 听到这回答,贺知章气息为之一噎,他被这句话气得手抖。张小敬呵呵一笑,昂首朝殿外迈去。李泌突然伸手拦住了他,冲贺知章厉声道:“贺监!此人于今日有大用,难道不可从权?” 贺知章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这是原则问题。 李泌细眉一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印信,就要往桌上搁。檀棋大惊,公子这是要翻脸以辞官相胁了,为了一个死囚,至于到如此地步吗? 这印信还未搁下去,殿角一个小吏突然高声道:“李司丞,您看这个!”然后递来一束公文。李泌一看,连忙拿给贺知章。贺知章眼神轻轻一扫,双肩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神情如遭雷击。 这是一条讯报,来自延寿坊的街铺巡兵。 街铺在诸坊皆有。百姓之间有了纠纷或者看到什么异状,往往先报本坊街铺,谓之讯报。靖安司为了及时掌握整个长安城的动静,李泌要求各处街铺的讯报事无巨细,都要报来一份,有专人甄选分拣。 这条讯报称:有百姓在延寿坊旁的桥下发现一具男子尸体。经初步勘验,死者脖颈为巨力拗断,衣衫被掳。附近酒肆的饮客已辨认出此人身份——焦遂。 长安城饮酒成风,其中有八人最负盛名,号称“饮中八仙”。为首即是贺知章,还有李白、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等七人——焦遂是八仙中唯一一个白身。贺知章与他从开元初年起便为酒友,两人交谊极笃。 贺知章没想到,居然在这时候接到老友的死讯。 李泌沉声道:“延寿坊附近是永安北渠,正是我们怀疑曹破延上岸之处。焦遂的死状,与崔六郎一样,只怕也是突厥人下的毒手。”这句话的冲击更大,贺知章眼前竟是一阵眩晕。 “快扶住贺监。”李泌不动声色道。 檀棋赶紧上前一步,搀住贺知章胳膊。她感觉到,老人的手臂在微微抖动着,身子摇摆。他一直有风头眩的毛病,骤闻噩耗,竟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