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敬只得将矛尖卸下,揣到怀里,双目四下扫视,搜寻有没有合用的木杆。 “我说,你不赶紧歇歇,还在外头浪什么?”闻无忌躲在一堵破墙的阴影里,嘶哑着嗓子喊道。 “兵刃都卷刃了,不找点补充,等下打起来,总不能用牙吧?”张小敬却不肯回来,继续在尸堆里翻找着。闻无忌和其他几个躺在阴影里的老兵都笑起来:“得了吧。有没有武器,能有多大区别?” 他们已经苦苦守了九天,一个三百人满编的第八都护团,现在死得只剩下十三个,连校尉都战死了。突厥人下次发动攻击,恐怕没人能撑下来。在这种时候,人反而会变得豁达。 “张大头,你要是还有力气,不如替我找找薄荷叶,手有点不稳当了。” 在碉楼的最高处,一个鹰钩鼻的干瘦弓手喊道。他正在重新为一张弓绑弓弦,因为拉动太多次,他的虎口早已开裂。张小敬抬起头:“萧规,你杀了几个了?” “二十三个。” “杀够二十五个,我给你亲自卷一条。” “你他妈的就不能先给我?我怕你没命活到那会儿。”萧规骂道。 “等我从死人嘴里给你抠吧。” 张小敬抬起头来看看太阳高度。正午时分突厥人一般不会发动攻势,怎么也得过了未时。这几个人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好活。于是他擦了擦汗,又低头去翻找。 过不多时,他抱着两把长矛、三把短刀和一把箭矢回到阴影里,哗啦扔在地上,直接躺倒喘息。闻无忌扔给他一个水囊,张小敬往嘴里倒了倒,只有四五滴水流出来,沾在舌尖上,有如琼浆。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可惜囊中已是涓滴不剩。 “这狼烟都燃了一天一夜,都护府的援军就算爬,也爬到了吧?”一个士兵说。闻无忌眯着眼睛道:“不好说,突厥这次动静可是不小,也许拨换城那边也在打着。” 阴影里一阵安静,大家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旦拨换城陷入僵局,这边决计撑不到救援。闻无忌环顾四周,忽然叹道:“咱们大老远的跑到西域来,估计是回不去了。哥几个说好了啊,活下来的人可得负责收尸,送归乡梓。” 张小敬斜靠在断垣旁道:“你想得美。老王得送回河东,老樊得送回剑南,还有甘校尉、刘文办、宋十六、杜婆罗……要送回家的多了,几年也排不到你。趁早先拿盐腌尸身,慢慢等吧。” 闻无忌走近那堆破烂兵器,一件件拿起来检查:“其实我回不回去无所谓,就当为国尽忠了。你们谁活下来,记得把我女儿娶了,省得她一个人孤苦伶仃。” “你这模样,生的女儿能是什么样?我宁可跟突厥人打生打死。” 另外一个士兵喊道,引起一片有气无力的笑声。死亡这个词,似乎也被烈日晒得麻木了,每一个人都轻松地谈论着,仿佛一群踏春的年轻士子。 闻无忌啧啧两声:“哎,你们不知道,我们闻家一手祖传的调香手艺,都在她手里。听说在长安,一封芸香能卖到五十贯,你们俩开个铺子,那是抱定了金山哪。” “你去过长安城啊?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听说宫殿里头,比这片沙漠还大。” “瞎扯!上哪儿找那么大屋顶去。不过我听说,城里有一百零八坊呢!地方大得很!”闻无忌得意地说。 众人惊呼,龟兹不过十几坊,想不到长安居然那么大。有人悠然神往:“如果活下来,真应该去长安看看花花世界。最好赶上你女儿开了香铺,咱们都去贺喜,顺便拿走几封好香,看你个王八蛋敢不敢收钱。” 闻无忌哈哈大笑:“不收,不收,你们都来,还送杯新丰酒给你们这些兔崽子尝尝。咱们第八团的兄弟,在长安好好聚聚。” “我要去青楼,我还没碰过女人呢!” “我要买盒花钿给我娘,她一辈子连水粉都没买过!” “每坊吃一天,我能连吃一百零八天!” “去长安!去长安!去长安!”一群人说得高兴,用刀鞘敲着石块,纷纷起哄。 张小敬心中一阵酸楚,忽然开口:“老闻你不如先走吧,回去照顾你女儿,这里也不差你一个人。”其他人也纷纷开口,让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