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荣格每年都会去两次t市,一次夏天一次冬天,一次生日一次大年。 面对荣格十多年的坚持,清欢不是没有触动。相反,时间愈长,她就愈加为他倾倒。倾倒,这是清欢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词用到了她身上。因为她总是能看着他不知不觉就发起了呆,然后什么也不想静静看着他看好久,烛火摇曳,如豆火光,期间许多次都避免不了意乱情迷。 只是吻着吻着,清欢就忍不住问他:“你爱不爱我?” 荣格不答,只轻轻吻着她的额头。 清欢有时想知道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有时又不想,但好在不管她怎么问,他都不会告诉她。 这个男人,太木。 不过这个木头似的男人,在她面前总免不了说两句话—— 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 那么多年下来,清欢已经记不清他说过多少句了,她只知道,她一句也没有应承过。 1938年,清欢39岁,荣格已经45岁,不过时光似乎十分偏爱他们,车轮碾过,并没有在他们的脸庞留下多少衰老的痕迹。 这时候荣格已经不再问清欢什么时候能给他生个孩子,他只问她什么时候能嫁给他,一遍又一遍,从梦里问到欢愉,从厨房问到床榻,一遍比一遍急,一遍比一遍紧。 有时清欢不耐烦他这么问,干脆耍性子不理他,荣格就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已经不年轻了,我只想在死去之前完完整整的拥有你,给你一场永生不忘的婚礼。” 这时候清欢总会捂着他的嘴连呸三声,再瞪他一眼骂一句不正经,荣格就任由她捂着,一双湛蓝的眼眸弯起来,里面清楚的倒映着她的身影。 时光辗转来到1939年,这一年荣格没有去天津看她,因为一场波及甚广的战争将他拉入了漩涡。 不止是荣格所处的d国,清欢身处的华.夏t市也是如此,战争激烈时,她连院子都不敢多待,只敢在昏暗的地窖里躲过风波。 1940年,1941年……一直到1945年,荣格都没有去见过她,不止没有见她,连信也没有寄过。 “后来呢?”杜索问。 “后来……”清欢看着模糊昏黄的灯光,颤颤道:“后来我就一直等他。” 杜索是她接济过的孩子的小儿子,是个顶好的读书苗子,这次找到清欢是应父亲所托,接她去b市颐养天年。 “一直等到现在吗?1961年。”杜索又问。 清欢点头,“一直等到现在。” “为什么?” “他向来信守诺言,他说了会来就是会来,我不能让他跑空。” 杜索看着白发苍颜却依旧能瞧得出当年风华的清欢,心下有些不忍,“您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已经……” 清欢今年62,荣格怎么也得68,即使没有在长达六年的战争中牺牲,也难保没有因年老而逝去,又或者,他有不得已的理由不能再来看她。 “想过。”清欢再次点头,“想过很多次。” “那您为什么还在等?” 清欢看着烛火,沉默良久,久到杜索以为她不会再说,才再次开了口:“我只是怕他回来找不到我。我一想到他千里迢迢而来却找不到我,我就心疼。” 杜索听着她颤抖的声音,心里也渐渐泛起了苦意,“后悔吗?” 清欢慢慢说:“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去他的国家看看他。” 她日思夜想的想知道,到底是怎样肥沃健康的土地,才能孕育出荣格这样心疼得让人无能为力的男人。 他们之间横亘的,是近半个地球的距离,其间隔着山,隔着海,隔着连绵与汹涌,隔着血脉与岁月。却一直是他,翻过山跨过海来到她面前,她从没有去过他的故土,也从没有见过他曾见过的事物,更没有做过他曾做过的点滴。 杜索心下发苦,突然就觉得今天这一趟怕是要跑空,果然,下一句,清欢就对他说:“你是个好孩子,你的父亲也是好人,好人有好报,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回去吧。” 杜索自知劝不动,又问:“您还要等吗?等到什么时候才不等了?” 清欢抿着笑,点头,“等的等的,等到他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不等了。” 杜索问:“什么问题?” 清欢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少女怀春的羞赧与甜蜜,“我问他爱不爱我,他还没有给我答案。” 杜索两眼一热,突然有了泪意,“我知道,爱的。” 清欢摇头,“你说的不算。” 清欢只想要那个木讷的男人亲口和她说。 “我好像……”清欢突然挺直了脊背,透过火光,看向了杜索身后,“看见了他。” 她面上慢慢带了笑意,她撑着桌子站起来,挪着步子迎上去,“荣格,你来了。” 杜索惊诧回眸,却只见到了烛影摇曳的门扉。 “又是一顶灰色的帽子。”清欢笑眯眯地说:“这么多年,一到冬天我就只见你戴这灰帽子,来,给我,我给你挂起来……” 清欢伸手去接,却只摸了个空,接着身子一歪,脑袋正正磕在半阖的门扉上。 一声闷响,杜索连忙起身查看,却只见她满脸带笑,没了生息。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