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鞭一指,朗声长笑:足敌尔赢卒数万! 啪啪啪几声。 是族长轻轻击了击掌:谢帅好大的气魄。 他下马,向着人群中恭敬躬身,低下自己素来高傲的头颅:前辈请。 乌漆抹黑一片军队中,悠然走出一位青衣人。 他神容冰冷,不掺杂着一丝一毫个人的情感起伏,却使人打心眼畏惧到骨子里。 不是畏惧他冷漠神容,畏惧的是其人一身深不可测,仿佛抬掌就足以将自己送到九霄云外更高更远处的骇人修为。 谢容华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归元刀。 她认出了国师的身份,认识了他的圣境修为。 明白到不能再明白,这是一场生死之搏,命悬一线,随时随地会一个不留神丢到自己小命的悬殊战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陆彬蔚那边,想必忧患稍解。 谢容华从拔刀出鞘到斩出一刀的时间不用半个眨眼,速度快到能连绵成一道刀光弧线,甚至不见残影。 国师却没有给她拔刀出鞘的机会。 他拔剑的姿势也好,出剑的姿态也好,写满漫不经心,闲庭信步八个字。 仿佛真的只是随随便便拔剑,随随便便出剑,和自家小辈演练剑招的长辈并无多大的区别。 但他一剑之下,将谢容华所有出刀的气机来路统统封死,压得她原本奔腾不止在经脉中的灵力滞涩到断裂,甚至连拔刀的力气也不敢有。 这才是真正的 圣人之威。 让人绝望得生不出对敌的念头。 谢容华闭上眼。 她强行在天罗地网般密布的剑气之中飞掠数十丈的距离,趁着压迫感乍然为之一松的一刹那怆然拔刀出鞘,刀身铮铮咚咚作响不断,翻飞在掌中的刀影如千万匹骏马飞驰扬起的尘土万千,如倾盆大雨时连城一线的雷光,难以想象天底下竟有这样威势逼人的响动。 国师只轻描淡写出了一剑。 随手为之的一剑瞬间穿过重重刀光,似不经意,又似精心算计好递到谢容华的眼前,逼得她避无可避。 谢容华第一招接连出了近百刀,累累叠叠成一刀,轻易崩溃在国师的一剑下面。 这样的人和剑,根本没办法正面相接。 但是谢容华必须正面接。 她当然可以躲,躲到玄铠甲胄层层的后面,躲到那扇特意铸造,高大结实的镇北城门后面,甚至是躲到南域凤陵城的大阵中去。 但谢容华若是那么做,躲在她身后的归元军;躲在镇北城门后的镇北军,北周子民;躲在凤陵城大阵中的凤陵城中人该如何自处。 有些事,必须由站的高之人承担。 谢容华无法,只得迎身而上,迎着国师出的一剑刀光横劈直斩。 她自己都数不清自己出了几十几百刀,总觉得手腕酸软支撑不住时,国师出了第三剑。 灵力消耗过半,气血翻涌,手腕酸软。 然而这才是国师的第三剑。 身后一步也不能退。 这个道理谢容华懂。 这个道理姜后也懂。 她换下平日里贯穿,雍容端庄的曳地衣裙,繁琐佩饰,一身戎装,长发高挽在镇西城的城门,挺立如松看着十万魔修大军如涨潮一般渐渐逼近镇西城门。 将天地之间挤得逼仄几分。 不消谁提点多说,姜后明白自江家灭门以后军心溃散至今的镇西军是如何地一盘散沙,匆忙从各地调来的守军又是如何互相看不顺眼,你踩我一脚,我还你一拳。 对上军机森严的魔修大军,又该是如何难以翻盘的一场恶战。 而此战一旦战败,按照西边的兵力布置,魔修长驱直入再无阻碍,哪怕按照大军的行进速度,一天馁可深入北周的中原腹地,两天内可以叩开镐京城门。 原来生死存亡,已然到眼下这个地步。 姜后望见姜长澜披甲上战场,如每场捷报中的谢归元做的那样,身先士卒,首当其冲。 双方的距离近到百步之内。 近得姜后可以清清楚楚听清魔修那处传来的桀桀怪笑之声,似是对即将到来的一场杀戮盛宴迫不及待。 近到姜后可以切切实实感受到,被魔修搭在弓上的箭头切肤锋芒。 姜后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如一弯流水般倾泻出月光。 说来奇怪好笑。 姜后前半辈子,为自己,为家族,汲汲为营算计好多年,不敢走错半步路,落差半个子,简简单单一件事情也要牵连上许多,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上三遍。 她这会儿想的却不是若是魔修攻破城池以后,自己的结局,姜长澜的结局,姜家的结局。 她想的是那些只在书里听过,被人评为是字字泣血不忍闻,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又该经历怎样的一场浩劫。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