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阜怀尧低低地如是道,似乎想要掩藏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转身一步一步慢慢踏上玉阶,走回黄龙梨木大桌背后,坐下,自始至终都是垂着眉眼,看不清那浓密的睫羽下的情绪。 十四年前…… 原来父皇所奢望的事情终究只是奢望,柳一遥已经死了十四年,不知埋在何处的地里化作了白骨,父皇等了二十年,死撑着二十年,即使明白那人熬不了多久,到了最后还是依旧不瞑目,可惜却是十年生死两茫茫,阴阳相隔不相知! 是天意……还是报复? “他葬在哪里?”阜怀尧再开口时,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冽从容,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苏日暮却在这时回神,神情有些警惕,“陛下想做什么?”他不记得传说中的柳左相有什么对不起朝廷的地方,值得过了二十年新帝都登基了还来找人。 阜怀尧淡淡道:“先帝遗旨,要将柳左相的尸骨迁入皇陵。” 下面的三人都同时愣了愣。 连主持巨门事务的甄侦也很是惊讶。 他接到的命令是找到柳一遥,没想到找他是因为这么个原因。 苏日暮却没追问为什么,只是表情古怪地道:“舅舅临终前说过,他一生都不得自由,希望死后能够无拘无束,不要将他的尸骨拘束在小小的棺木里。”说这话时,柳一遥的表情是解脱,却分明也是一种断肠的悲伤。 阜怀尧隐隐有不祥的预兆,“所以?” 苏日暮看了一眼阜远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道:“所以舅舅死后,我和子诤火化了他的尸骨,骨灰撒进了河里。” 阜怀尧怔住。 学成文武艺,买与帝王家,柳一遥卖身给玉衡,卖心给先帝,死后却连尸骨都不肯为先帝留下,他——是怨恨了吗? 他没有见过柳一遥,所知道的不是传言便是先帝的口述,一时无法很好地忖度这个人的想法。 “他……那时候过得如何?”阜怀尧问。 苏日暮摸不清他想做什么,想了想,略有保留地道:“舅舅独身住在山里,除了身体不好之外,还算自由自在。” “他不曾提过什么故人?” 阜远舟和苏日暮互相看了看,然后双双摇头。 阜远舟道:“柳叔从来不提他自己的事,我们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那时候他们本身就年纪还小,苏日暮沉浸在苏家的灭门悲恸中,他游走在宫里和江湖两头,加之对柳一遥的信任,他们从未过多地去揣测什么。 “那衣冠冢呢?”阜怀尧沉默片刻,换了话题,“你们肯定有立衣冠冢吧?” 苏日暮这才反应过来,皱眉道:“落棺后再动土是大忌,即使是衣冠冢也是一样,恕臣无法苟同先帝的做法。”死后就是一捧黄土,皇陵不皇陵的算什么?华丽一点的黄土?! 阜怀尧并无退一步的意思,“朕也不想惊扰柳左相的死后安宁,不过身为人子,朕不得不遵从先帝的遗愿,还请苏卿家告诉朕衣冠冢的位置。” “这……” 阜怀尧扬手打断了他的话,“朕会亲自去祭拜起棺。” 苏日暮瞪眼——皇帝就能乱来啊?! 感觉到对方的熊熊怒火,阜怀尧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朕能理解苏卿家的一片孝义之心,只是朕想,柳左相在天之灵应该不会介意入住皇陵的。” 苏日暮挑眉,“陛下凭什么这么肯定?” 第一百九十六章 静好 阜怀尧却一时没回答。 他想起了抽屉里的白玉指环,想起了东宫里的那十四个字,还有那人死不瞑目的模样。 对啊,连父皇都不敢奢求那个人回到身边,他拿什么来肯定呢…… 阜远舟不忍心看兄长为难的样子,便问道:“先帝为什么一定要柳叔入皇陵?” 他无端地觉得阜怀尧似乎很不安,但是又说不出来他为什么会觉得不安。 永宁王这话问得自然,那副俨然不把先帝是他父亲这事当回事的语气却让阜怀尧心里发紧,但是对方问的问题他也不知如何回答,他只能避重就轻道:“那是先一辈的事情,具体原因……朕也不好说。” 阜远舟脸色略怪。 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