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满持定睛看去,却见是在街边的臭水沟旁,有一个人衣衫褴褛,正将四处散落的尸首挪往一处。那人似乎年纪很大了,身形格外瘦削,动作亦缓慢,他抱起尸首,拖行几步,然后放下—— “呲啦”——“呲啦”——与最后一声沉闷的“咚”。 看见秦赐他们,那人也不慌张,毋宁说是麻木,动了动口道:“老朽乃江口民家,奉皇命,趁夜为汉民收尸。” 那几个铁勒兵士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人便继续去搬尸体。当秦赐经过他身边时,他却迟疑地顿住了:“秦将军?” 秦赐转头,看清了他的样貌。果然已是个老人了,伛偻着腰,飘萧着白发,但一双眼睛却很亮,亮得几乎是湿润的:“秦将军,当真是秦将军!秦将军,您还在晋阳啊!” 秦赐心头一黯,“老伯……”刚唤出两个字,却又静住,看向那几个铁勒人。老人会意,将手在身上擦了擦,竟尔还挤出一个笑来,“新皇继位,普天同庆,老朽家里还有几坛子好酒,几位将军不如进屋去喝一杯?” *** 飞雪的深夜里,没有比一杯温暖的陈酒更令人舒惬的了。 即使是以精悍闻名的铁勒士兵,此刻也脱了头盔,一人执一杯酒坐在墙角,眼神里显出了难得的优柔。老人还准备了几碟下酒菜,放在温酒的小炉边。 秦赐端过酒杯,但没有喝。 老人坐在柴堆前,看他半晌,道:“当初秦将军来援,城中不少流言,说您是胡人,绝不会跟我们一条心的。谁知道到最后,丢了晋阳城的却是晋阳侯。” 秦赐淡淡地道:“丢了晋阳城,是所有将帅的责任。” 老人转过身,在柴堆里摸索了半天,一边颤巍巍地道:“当时还有人说……说秦将军是拉着女人裙带才当上将军的,没什么本事……现在想来,那大约都是晋阳侯与国相有意放出的风声吧。” 一个山野老人,却能说出这样的话,让秦赐不由得惊异地抬起眼。却见那老人神色安定,手边乃从小炉底下给他递来了—— 一把柴刀。 金属的尖锐又冷亮的光泽将杯中酒映得更加清澈了。 罗满持默默动了动身子,挡住了后边铁勒人的视线。 秦赐将柴刀接过,安静地收入了怀中,站起,喝干了杯中酒,“今晚多谢老伯了。” 老人笑道:“将军往后还会来么?” 秦赐转头,那几名铁勒兵士也随之站起,冷声:“该走了吧?” 有一人似注意到了,“他方才给了你什么东西?” 秦赐摊开两手,“什么东西?” 那人狐疑地唠唠叨叨着,上来就搜他的身。秦赐本来只穿着一件素袍,那人只靠近一点,便看出了柴刀的形状,“你——” 他还未及开口,柴刀已划破了他的喉咙!鲜血飞溅上天,剩下三名铁勒人立刻拔出了刀。 多日以来被俘虏、被囚禁的困辱,连同更早以前欲战而不能战、欲胜而不能胜的苦痛,连同更多的、更早的怨气…… 是啊,怨气!此刻,这所有的怨气,突然就从秦赐的心底燃烧出来了。 他怒吼一声,掂了掂柴刀,便毫无顾忌地扑上前去与三人拼杀起来。即使是铁勒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竟吓得后退数步,不过片刻,便都血溅屋中。 而秦赐还不断地往他们尸首上劈着,一下,两下,三下…… 胡人的血点点溅在他的头脸,令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更如鬼魅般幽沉冷厉。 “将军……”罗满持颤声,一下子跪倒在地,“将军!” 那个老人静了静,上前去拉他,“秦将军,秦将军冷静!您还需要用上他们的衣服……” 秦赐举刀的手停在半空,他转过头,望着老人。 那眼神竟如一个迷途的孩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