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这才想起这一茬来,不由悻悻然。片刻后才道,“那你还是选一处离台城近的宅子吧。我料想最迟明年,舅舅也要外任。三表哥又进了大司马幕府,这两年定然要随军北伐。到时候在建康就只剩你和阿娘两个人了,岂不是住得近些更便利?” 如意近来没怎么关注朝局,但也只不过几个月而已,怎么到了二郎口中什么事都要变了? 便问,“怎么舅舅也要外任?” “那是当然。”二郎便轻笑一声,“纵然我出去了,舅舅却还在中书省,太子怎么能安心?阿爹这是替他剪除威胁呢。” 如意这才恍然。她敬重维摩,便不肯接声,只又道,“你说北伐——” 二郎道,“你觉着太子能扛住北边虎狼之族的劫掠吗?阿爹不趁着自己尚有余力时替他打打天下,以后怎么能放心。” 如意倒不觉着二郎尖刻——实在是他尖刻惯了,这就是他说话一贯的风格。但如意自幼所见无不是天子替二郎打算,这回却是天子处处替维摩打算,她听着不免感到奇怪。心想,看来天子终于不再踟躇,已确定由太子继承大宝了。又想,天子终究是年老了,经妙音公主一事后,他也再禁不起变故了吧。 旁的倒也罢了。唯有北伐一事事关徐仪,她不能不操心。便道,“可是自我出生后就没听说朝廷打过什么仗,忽然就说要北伐,当真不要紧吗?” 二郎道,“很要紧。” 二郎近来事事不顺,只深恨自己晚出生了几年。阿姐被人拐走这种事是迟早的,非人力所能阻挡,倒也罢了。可朝政上他竟也无能为力,明知他阿爹在做的事干系国运,却只能任由他犯糊涂。所幸这件事上太子同他站在一边,可见也不是愚蠢之人。但太子恭顺柔弱,他这边一通苦劝,那头天子呵斥一句“朕是在替你日后打算!”太子便没立场再争了。 二郎自己很快便要出京,天子又有心打压他,故而他也不能当面力争。 朝臣更不必指望。故而北伐一事几乎已是铁板钉钉,大军未动,前线已有几次交锋。 二郎不明白他阿爹究竟是心存侥幸还是年老偏执。 历代北伐,就少有成功的。本来两边就是势均力敌,除非有绝佳的时机能直捣王庭,否则就只能步步蚕食对方国力,稳扎稳打。二郎不反对北伐,但也要看北伐的目的是什么。天子忽然就说要灭一国——明明时机还没到,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做不成。这种目标喊出来自己都发虚,这是什么?这是还没开战就先打压自己的士气。更有甚者,究竟怎么打,打下来之后怎么推进,这些最起码的策略和准备都没做好,就已定下出征日期。这又是什么?这是游兵散勇、乌合之众。这种情形下,最好的状况也不过是孤军深入被人截而食之,若糟糕些,万一前线溃退,可就要丢城失地了。 本朝立朝时,正赶上北方内乱分裂,这些年北朝东、西之间相互交伐,才能赢得二十多年的承平盛世,积攒下些国力。若一朝消耗殆尽,日后再想北伐,真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二郎心中烦恼。 但这些事对如意说又有什么益处?他便岔开话题,“说起来你和表哥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再不赶紧,也许就办不成了。” 如意没明白二郎的“很要紧”是说北伐局势不妙还是怎么的。忽听他调侃自己的婚事,恼道,“才不会办不成呢!” 二郎憋了一口气,忍不住又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理她。 如意的公主府最终还是选在了二郎隔壁——毕竟当初建府时他就预留了这个位置,且霸道的一留就是六七年。如意若还要“变卦”便太欺负人了。 二郎并没有说错。 五月里,徐茂再度调任徐州刺史,都督青兖徐三州军事,出镇彭城。九月,天子下诏北伐。以大司马萧守义为主帅,尚书右仆射杨琰为副帅都督诸军,大举出征。 徐仪作为大司马府中主簿,也随军出征。 少年心事当拿云。那个时候他正意气风发、一往无前。 最长不过一年——这是徐仪给自己此行估算出的时间。 他并不是凭空估算,而是综合考量了朝廷定下的战略以及筹措、押运粮草的能力和大军的消耗。总体而言他对这次北伐并不看好——一旦北朝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这场仗便将打得十分艰难。而如此庞大的军队出征,若不能速战速决,后期将难以为继。一年几乎就是极限。 但是对于自己的初阵,徐仪依旧不能不满怀热血。毕竟是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少年,对于一旦战败后可能面临的局面,他还没有切实的担忧。 “等我回来。到时陛下若还不让我们完婚,我便亲自去求。”他这么对如意说。 “那你一定要战胜啊。”如意便笑答道,片刻后又道,“不过胜败是兵家常事,你也别……” 徐仪笑着打断她,“放心。一定会赢的。” 大军出征那日,虽说不能亲自给徐仪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