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满口答应:“行,行!明日复明日,一年又一年,大皇兄孙子遍地跑的时候,正好给你做压床童子。” 晏少昰:“……” 一张嘴,话全窒在喉咙口了。他警厉地盯一眼常宁,可这丫头一点不怕他,只得撩袍走了。 他从坤宁宫出来忘了乘轿,一路行到宫门口,两侧金吾卫如草穗见风一级级低头。绵延至东西、看不着头的巍峨红墙阻了视线,晏少昰才慢慢收拢心神。 廿一两步追上来,眉眼里裹着点笑:“殿下,二姑娘去工部当值了,今儿头一天。” 晏少昰点头未作声,钻进马车,在车上吹着冰鉴的凉气,看了五页书,喝了两杯茶,落尽了身上的汗。 他才纡尊降贵道:“去瞧瞧罢。” 马车从午门深长的甬道出去,沿着东头直行一刻钟,工部便在眼前了。 这地界车马喧嚣,官员车制卡得不严,赶车的马从单骑到三骑、车篷从麻绸到云锦都有,给官员分出个寒与贵来。 晏少昰一路穿门过院,道两旁的品官小吏都退到路边行礼。有人迎上来且才出声,被他抬手喝止:“不必通传,我自个儿进去。” 工部他不常来,却知道袁先生的院子是哪一间,院名“四方地物”,是个专门画省府州道和山泽舆图的院。 简略的舆图一张桌子能摆得下,最大最详细的舆图长宽两丈,是放不到桌上的,得铺在地上画,撰图师傅要换上干净衣裳,穿上簇新的白袜,跪伏在地上画。画一寸,膝底下跪着的蒲团随着人走一寸,很费力气。 袁家的老先生年纪大了,没个好腰,唐二这个岁数么,腰腿麻利的,大概堪用很多年。 晏少昰唇角挟了笑。 老远瞧见四方地物院前围了一圈人,院门大敞着,一群青衣绿袍的小吏目伸长脖子,抄着手看热闹,把进门的道儿挡得严严实实。 廿一斥道:“不在各院当值,都围这儿做什么!速速散去!” 众人被他轰走,清出了一条路,露出满院的狼藉来。 院子里,地上没铺舆图,而是铺了一地蜡模,满地白汪汪的石膏粉,乍一眼分不清哪个是人。 晏少昰奔着那道最矮的身影瞧。 唐荼荼今早才上身的官袍已经不见了,罩了一身不知道谁的粗麻布衣,半蹲着,衣摆拖在地上。 一条方巾裹住了半张脸,头发也缠裹着,手上戴着胶皮手套,通身上下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她跟裴家两位先生一起,拿石膏和泥、拿抹泥铲子砌砖头。 满院的白灰如雪籽,纷纷扬扬啊。 晏少昰额角青筋蹦得欢快,想踢走她的心都有了——好好的工部!她来了一天!就祸祸得不成样子了! 唐荼荼带着几个杂役做活,两位裴先生半躬着腰仔细瞧。 她语速没往常快,手上分着心,说话有点赘嗦。 “抹的时候要一层层抹匀,不然容易开裂……你们一般用的是铁模子,那模具不适合烧铸小件,咱们试一个失蜡法。” “把生石膏先煅烧,再磨细成粉,这就变成了建筑石膏。石膏耐烧,硬度也合适,也能拿来重复多次地烧小件模型,比铁模子好操作。” 裴先生问:“拿什么烧?” 唐荼荼:“随便一个砖窑厂、瓷器厂,什么都行,石膏凝固即定型,烧只是为了融化里边的原蜡模,把蜡烧熔了倒出来脱模,以后再做金属小件,只要往里边灌注熔液就行了。” 她像小孩玩泥巴似的玩得带劲,把一团团黏浆砌成了砖,几个杂役加一块都没她手速快。 一扭头,唐荼荼两只眼亮起来:“殿下,你怎么来啦?” 裴家几位先生连忙上来见礼,各个面粉缸里爬出来似的,一凑近,晏少昰就鼻子发痒。 可两位裴先生是长辈,晏少昰只得闭着气勉强见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