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众人反应,长刀抹了脖子,投江而死。 刘岑怔忡地连连后退,佝偻的脊背撞上船身。再一眨眼,滚烫的泪水铺了满面。大家都听到了刘师门的话,一时哀嚎声不绝。刘岑低喃:“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话落猛地反应过来,气愤地揪住敬亭颐的衣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肉里有毒……你根本就不想反!” 几万人一齐毒发而死,这场仗不打自败。 命里注定有这一劫。 敬亭颐面色苍白,“昨晚,肉香得异常,我只当是错觉。不曾想……” 他根本不想反是真,知情不报是假。在他的计划里,川口江一战,他会联合禁军,逼退虢州军。 不用任何人前来劝降,被大家当作救世主的他,被大家信赖的他,会承包一切罪恶,在最关键的时刻叛变。 他心里清楚,像知道虢州军会惨败那样清楚,在这场局里,他会输得彻底。 他死不足惜,可官家分明答应过他,只要他死,就会放过其他人。 只要他死。 可现在,其他人中毒而死。官家言而无信,却要无辜之人付出代价。 对峙之时,又听传信将士一声声地倾诉噩耗。 “江东诸路前来营救是假,他们根本没分裂!” “燕云十六州被陇西军死死控制,那里已经沦陷了!” …… 忽地大风四起,寒潮突来。终年不冻的川口江,不过半晌功夫,湖面就结了数层冰。数百艘船被冰面禁锢,动弹不得。偏偏这时浓雾消散,对面的风景全都显露出来。 禁军站在对岸看笑话,而擅长江上作战的虢州军,被封在冰里。他们傻愣愣地待在船上不知所措,禁军见了,哈哈大笑。 笑声无比清晰地传到刘岑耳里。人要面子,年纪越大,越要面子。年青人鲁莽办事,顶多被嘲笑几句。而他是个半只脚都快要踏进棺材的老人,再也承受不起嘲笑,哪怕是一星半点。 一瞬间,刘岑失了所有力气。手臂垂到身侧,不再看敬亭颐。 孤立无援,无非如此。 数万人杀数千人,几乎是碾压的程度。禁军看完笑话后,搭弓射箭。箭头搽了腐蚀骨肉的剧毒,箭矢齐发,乌泱泱地直冲船只所在处。 败局已定,天要亡我。 刘岑神色恍惚,不可置信地盯着敬亭颐。 “儿啊,你把你老爹骗得好苦。”刘岑低声说道,“燕云十六州与江东诸路,一直是你在中间牵线搭桥。我对你绝对信任,所以你做事,我从不过问。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当真讽刺。敬亭颐非但不反,还假装将大半山河收入囊中,给虢州军演了一出天衣无缝的戏。 他把破碎的山河拼凑完整,而后心甘情愿地送到官家手里。 忠心得很,只不过是对定朝忠心。 刘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报应。 “儿,我不怪你。”他惨然一笑,笑比哭还难看。 “是我错了。我要你造反,给你灌输造反的思想,却从来没问过你的想法。我罪无可恕,我不恨你,不怪你,是我错了。” 枪林箭雨像长了眼睛一般,谁都射,唯独不射刘岑与敬亭颐。仅存的几千将士,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被万箭穿心。 毒药腐蚀皮肤的滋啦声,响在刘岑耳边。 刘岑想,至少没有惨败。四万虢州军,被毒死,被射死,但没有一个投降的懦夫。 他悲戚地看向敬亭颐,“儿,你我也不要做懦夫。” 而后,在敬亭颐惊慌失措的眼神中,拔剑自刎。 “父亲!” 在刘岑倒下的那瞬,无数只箭矢射穿他的身。他被刺成了个蜂窝,布满血丝的眼球微微往外凸着。 死不瞑目。他的眼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恨。 茫茫天地,突然爆发一阵狂笑。 那人笑弯了腰,笑出两行泪,被禁军搀扶着,慢慢走到冰面中间。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