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 皇后自顾缓了半晌,气力恢复了些,才张了张口。 她初时没发出声,听琴只道她要喝水, 忙端来榻边的清茶, 然而送到近前, 却听皇后气若游丝地问道:“陛下呢?” 听琴送茶的手一滞,目光下意识地避了避,低头温言道:“娘娘刚昏过去那日, 陛下守了一整夜。这两日政务繁忙, 便一直在紫宸殿里。” 这话显有宽慰之意, 无非在说皇帝还是记挂她的,只是因为朝政抽不开身。 若在往常,皇后听她这样说便也过去了,因为皇后惯不是会争宠的人。身为中宫,她很是“大度”,能平心静气地看着嫔妃承宠——只消她们别闹得太过。 然而今日这话却没能劝住皇后,几是听琴话音刚落,她就问道:“倩贵妃在?” 听琴一噎,将头压得更低,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是,倩贵妃一直在紫宸殿里伴驾。” 有了这一句,便可知什么政务缠身都是幌子了。 皇后病中虚弱的双眸里渗出愤怒,在那愤怒的推助下,她连气力都多了几分。听琴正要劝,她已先起了唇,掷地有声道:“去将那匣子取来吧!” 听琴陡然一颤:“娘娘?” “去!”皇后厉喝,听琴不敢再多耽搁,连忙起身,匆匆行至衣柜前。 放于衣柜角落处的一方目下颜色暗沉,毫不起眼。听琴将她捧到皇后跟前,皇后撑坐起身,面目表情地将木匣打了开来。 听琴屏息打量着她,不难看出她脸色冷得吓人。 她鲜少能见到皇后这样。皇后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已经将体面融进了骨子里。哪怕倩贵妃那样嚣张,皇后也能在她面前维持住端庄得体的样子。近几个月里一后一妃在后宫之中愈发有了水火不容之势,是因为倩贵妃已无所顾忌,嚣张跋扈之态尽显,一次次地将体面踩在了脚下。 皇后沉默地取出木匣里的几只信封,执在手里,视线凝滞了半晌。 最后,她挑出最新的那一只递给听琴,道:“给本宫熬一碗参汤,本宫缓上一缓。明日……你得空便去紫宸殿禀话吧。” “……娘娘。”听琴不由窒息。 “是他们逼本宫的。”皇后淡淡道。 这一步狠棋她筹谋已久,始终没有走出去,一是不想这样撕破脸,二是顾及皇帝的颜面。 她近来反反复复地思索过他们之间的情分,私心里觉得,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不论是喜欢还是厌恶,总该保全对方的体面。 可皇帝,显然已不顾及她的体面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顾及他,那就让这风浪卷起来吧,让这风浪卷走倩贵妃,让他也颜面尽失,只消能稳固元珏的地位,她就什么也不必管了。 . 翌日上午,紫宸殿。 皇帝握着念珺的小手写了一刻的字,念珺就不高兴了。她硬将小手从皇帝手中挣出来,身子也从他膝头滑下去,哒哒哒跑进寝殿,二话不说就往茶榻上爬。 徐思婉正坐在茶榻上读书,见状伸手将她揽住,柔声道:“写完字了?” “没有。”念珺拧着眉头,拽住她的衣袖,“母妃陪我写,好不好?” 徐思婉一怔:“你父皇呢?” “不喜欢父皇陪我写。”念珺小声。边说边扫了眼殿门口的方向,见父皇并未跟过来,才又眼巴巴地望向徐思婉。 徐思婉摒笑:“好,那母妃陪你写。”言毕她睇了眼花晨,花晨便行至寝殿内的书案前铺纸研墨。念珺笑起来,喜滋滋地拉着徐思婉的手走过去,等徐思婉落座就坐到她膝头,乖乖地提起笔来。 母女两个便这样一笔一划地写了近半个时辰。临近晌午,有朝臣前来议事,徐思婉就正好带着念珺回了霜华宫,先行用膳。 用完膳,前两日出宫去的唐榆也回来了。念珺一贯与他亲近,见他回来就欢呼雀跃地迎出去,追着他喊叔叔,问他出宫都干什么了。 唐榆笑着将她抱起来,一壁摸出在宫外给她买的布老虎,一壁大步流星地走进寝殿。 入了殿,徐思婉抬眸看看他,也笑起来:“如何了?” “管事的说再忙几个月,最多到年关时,就可住进去了。”唐榆说着扫了眼四周,看房里没有旁的宫人,就自顾坐下来。 徐思婉手边恰有尚未动过的茶水,想他赶路赶得累,就直接推给了他。他喝了一口,问:“你给我寻了多少书?” 徐思婉愣了愣,道:“也没有多少吧?” “还没有多少?”唐榆失笑,“我去看了,已修整好的内院西屋里全是木箱子,木箱里都装得满满当当。若是搬出来,只怕书房里都放不下。” 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