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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冰 第8节


赌场。

    那项链是她十八岁成年时父亲送她的礼物,曾远渡重洋被送到法兰西,一直被她妥妥帖帖地收藏着,只在重要的宴会上佩戴,眼下为了救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还要盼着赌场的人大发慈悲肯收非现银。

    她带着东西匆匆上车往赌场而去,由于此前从无这样的经验,此时心中也难免感到紧张,心中想象的是一个乌烟瘴气男盗女娼的地界,泰半还有凶神恶煞的打手一左一右跟在你身边,一言不合就要打人。

    她还很担忧,深恐自家二哥已经因为欠钱被人打了,又琢磨万一他当真受了伤这大半夜的她该去哪里为他找医生,愁得眉头紧锁、头发都要白几根了。

    哪料从那金碧辉煌的赌场大门进去,入眼的却是一个灯火璀璨的瑶池仙境,男人、女人、中国人、西洋人、新式人、老派人,各自混杂济济一堂,摇骰子下注的声音不绝于耳,那般和谐欢腾的样子若是被不知情的古代先贤看了,说不准还要以为是大同天下成真了呢。

    而白二少爷就是这瑶池神仙宴的主位了,一身熨帖潇洒的浅色西装让他看起来格外出挑,翘着二郎腿坐在赌桌旁推牌九的样子也是风雅悠哉得很,一抬眼一低眉,处处都是风流,哪有半分欠钱被人扣住的狼狈样?

    第14章 争执 “二哥也希望……再也别有下回了……

    白清嘉活了整整二十个年头,真是从未有哪一刻感到如此荒唐!

    世道确然变了,赌博输钱的悠然自得像个大爷,拿钱赎人的却要紧赶慢赶抓心挠肝,也不知这赌场的打手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干脆把这混不吝的白二少爷几拳打死了事?

    而这厢白小姐怒气冲冲地来了,坐在赌桌上与白二少爷一同推牌九的赌棍们便算是有了眼福,一时连桌子上金灿灿堆成山的筹码都顾不上再瞧,只一心盯着那发了恼的美人看,其中一个坐在白清远对面发了福满面红光的男子还在感叹:“那便是清远老弟的妹妹?美人,真是美人。”

    此人名叫洪复山,是如今淞沪警察厅的厅长,之前曾任闸北警务公所的长官,在上海滩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他眼中的色丨欲昭然若揭,凭谁都能想到他此时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白清远脸色微沉,一向含笑的狐狸眼此时也晕出了些许冷光。

    “洪厅长打牌可要专心些,”他忽而开了口,同时调整了下椅子的位置,正正好挡住了众人窥伺妹妹的目光,“何况那女学生还在一旁看着呢,您也不怕伤了小姑娘的心?”

    他说这话时语气如常,可明眼人都晓得白二少爷已经不高兴了,在场诸位都忌惮白家如今的威势,遂纷纷别开了目光不再看那越走越近又摇曳生姿的白家小姐,只顺着白清远方才的话扭头看向了赌场的另一边。

    那头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儿,估摸着也就十六七岁,穿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正一边喝咖啡一边朝赌桌这头张望。

    那是洪复山这两天刚刚惹上的风流债,据说是个女学生,原本是来赌场做零工,哪成想却被洪复山瞧上了。年纪小的女孩子最好骗,几杯咖啡几句奉承便上了钩,以为自己当真攀上了权贵可以被娶回去做姨太太了,如今盯洪复山可盯得紧呢。

    洪复山听言哈哈一笑,也是志得意满,虽则自己不能再转而去勾搭白小姐是一桩遗憾,可今夜他毕竟已从白二少爷手中赢来了二万大洋,这可是个足够他挥霍好一阵子的大数目,遂也显得豪爽起来,还调侃:“正赶上二少包了礼金,今夜便洞房了!”

    一班男人听言都荤笑起来,气氛好不热络。

    白小姐刚一走到近前就听到这些浑话,一时之间心中更恼,只恨她二哥自甘堕落,竟终日同这帮人厮混,当下也懒得再顾什么脸面,将五百大洋和珍贵的红宝石项链往赌桌上一丢,立刻便转身要走。

    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凳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是她二哥站起来了,一面拉住她的手腕一面扭头同他那些狐朋狗友打招呼,说什么改日再聚。

    还有改日?

    白清嘉冷笑一声,狠狠把她二哥的手甩开,快步走出了赌场的门厅。

    白二少爷之所以能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也是有些看家本领在身上的,譬如这哄女人开心便是顶重要的一条。

    他也会哄妹妹,从赌厅中追出时手中还不忘端一杯时髦的汽水,一边轻轻拉住妹妹的手腕一边笑着哄人:“我原先还不觉得你生得有多好看,今日一端详才发觉我以前是错得离谱,你生起气来都这样漂亮,倘若露个笑脸儿又该有多美?”

    插科打诨,风流倜傥,真是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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