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白清嘉不是外面那些好哄骗的小野花儿,对自家哥哥这些腔调是完全不买账,她一个挣扎险些要把汽水打翻,还讽刺:“我都救人于水火了,可不是跟菩萨一样慈眉善目,二哥倘若连这都觉得不美,便央父亲变成莲台上的佛祖吧。” 白二少爷听得这般辛辣言语不由得苦笑一声,也是被拿捏住了短处,正找不到话说呢,又听赌厅对面的宴会厅里传来一阵掌声,从敞开的门扉中看去,里面正举行着一场拍卖会,台上拍的正是一条名贵的宝石项链,据说曾被英国皇室收藏,很有些噱头。 这真是应景,给白二少爷递了现成的话头,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妹妹,甚为诚恳地说:“今夜多亏你来帮忙,免去了我许多麻烦,那项链改日二哥定为你赎回来,还会另送你一条更好的……” 风流浪子的话一贯好听,可惜却做不得准,白清嘉才不指望,只冷哼一声继续奚落:“改日?就二哥这个输钱的能耐,多大的家底儿也要败干净,还能有进项给我买项链?” 她二哥被挤兑了也不恼,仍是好脾气地笑着,而那双好看的狐狸眼却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显出了些许难以描摹的光泽。 “没下回了,”他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二哥也希望……再也别有下回了。” 情绪似乎有些微妙的低沉。 那是一个不为白清嘉所熟知的二哥,像上好的绸缎突然被割出了一道口子,令她感到一瞬的陌生。然而下一刻他又笑了,眉眼间再次染上风流气,哪还有什么低沉和陌生可言? 他还说:“何况我再想有下回也没机会了,如今穷得叮当响,得靠你接济才能度日。” 这混人! 白清嘉撇了撇嘴,懒得再同哥哥废话,一肚子火还气鼓鼓的,又扭身往赌场的大门外走。 灵巧的门童早就见多了这等男男女女不欢而散的戏码,666号赌场是人间的大熔炉,烧着滚烫的三味真火,什么玩意儿搁在里面一烧也要现出本来面目,譬如原先瞧着体体面面的人,进了这里就会变成输红了眼浑身恶臭的流氓,也譬如原先和和美美的亲友恋人,进了这里也要反目成仇化为怨偶。他们娴熟地给白家兄妹开了门,嘴角挂着规矩又毫无真情的笑,深深鞠着躬,目送他们从金碧辉煌的销金窟走出去,走到上海滩十二月的冷风中去了。 那冷风中也有一番热闹,是一群年轻的学生堵在门口,有男也有女,加起来大概六七个人,两个高个子的青年手里扯着偌大一张横幅,上面用红油漆写着“政府禁赌,蠹吏误国”,乍一看还真有些吓人。 带头的是个女学生,生了一双乌黑水灵的大眼睛,扎两个俏皮的羊角辫,估摸着也就是十六七的年纪,正站在学生堆的最前头大声喊着横幅上的字,激情洋溢得嗓子都哑了。 白清嘉看了这架势挑了挑眉,心想现如今国内的学生怎会如此天真,竟相信政府禁赌这等荒谬的辞令? 是,辛亥之后南京临政的确出过一条法令要求全国禁赌,可这也不过是说说,现如今总统都换人做了,政令又怎么会一成不变?上位者好赌,全国自然上行下效,何况赌博这样赚钱的买卖说不定政府也在背后偷偷做呢,就好比这座招人眼的666号赌场,背靠着租界,又有政府官员明里暗里扶持,自然生意亨通。 也就学生单纯,还以为这世道真会变好。 白清嘉心中暗叹,对这些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的态度颇为复杂,既觉得他们可怜,又觉得他们可敬,此外心中更是沉甸甸的,总难免有些戚戚然。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了,秀知也已拉开了车门就等她上车,可这时那扯着嗓子喊的女学生却突然看到了他们一行,眉头一皱便迎了上来,气势汹汹的,好像还想伸手去拉白清远的袖子,吓得文永赶紧把人挡了,心想他家少爷什么时候又欠了新的风流账,还荤素不忌连小丫头片子都不放过了。 白清嘉也做此想,不禁扭头皱着眉看向她二哥,这可真是委屈了白二少爷——天地良心,他分明连面前这个女娃娃姓字名谁都不晓得。 那扎着羊角辫的女学生却已经咋呼开了,就算被文永拦着也要指着白清远的鼻子大骂:“畜生!你把萍萍怎么了?快把人放了!” 萍萍? 这怎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