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六年一月四日,徐振上将于安庆战场被俘战死,其子徐隽旋同日遇刺身亡,沪军营大乱,孙绍康部节节败退,战局日趋明朗,或可于旧历新年来临之际走向终结。 报端之上议论纷纷,有关凶手是何方神圣的讨论甚嚣尘上,那个能够轻易拨动白清嘉心弦的名字于是一遍又一遍地被人提起,如同这个冬天最为残酷的一道咒语—— ……徐冰砚。 第87章 喜讯 有末代之奇节,负乱世之诡诳…… 在白清嘉看来, 报纸上那些指点江山的所谓“评论家”本质更像是写小说的,一个个将徐家父子身死之事描绘得栩栩如生,竟都宛如亲眼见过, 字字句句言之凿凿, 读来令人大为震撼。 他们先是回顾了一遍多年前徐振收那人为义子的往事, 称徐振对他是如何如何慷慨、如何如何栽培, 怎料却是养虎为患引水入墙,而那徐冰砚狼子野心东食西宿, 不单视财如命伙同洋人偷盗矿产、伤透了他义父的心,如今更趁势联合赵开成和季家父子谋夺沪、皖、浙几省之控制权,倘若此役成事,这偌大一个上海滩便将成他的囊中之物! 噫吁嚱!可怜徐振将军戎马一生兢兢业业, 最后却死于如此狂悖小儿之手!此与开门揖盗者何异! 评论家们一个个破口大骂十分痛快,行文间还称徐冰砚“有末代之奇节,负乱世之诡诳”, 俨然将他说成了窃国的豺狐, 几乎要跟当初骂称帝的袁氏一样义愤填膺了。 而白清嘉看着那一篇篇热热闹闹的文章,心中的微茫和无力却已强烈到难以覆压, 毕竟她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她亲眼见过徐振待他有多么刻薄, 会为了讨好洋人而用警棍打他,会一次又一次地派他前往局势动荡的山东,会让他拖着一身重伤前往北京赴袁氏的鸿门宴,甚至连徐隽旋那个草包都可以随意打骂侮辱他……难道这也能算得上是“慷慨”、是“栽培”么? 这些只是她看到的冰山一角, 实际那男人承受的必然比这多得多……他为什么要被不知情的人这样凶残地谩骂? 她很不忿,心里像烧着一团火,明明她早就下定决心不要再管有关那个人的事了,可事到临头她还是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文章给人打笔战, 文中虽未直接替他辩护,可却悉数了徐振主政几省期间所犯下的数宗重大过失,言下之意是说他下台也未见得就是一件坏事。 这篇文章她写得很有激情,直接一口气写到了下半夜,停笔之后掩卷沉思,又抬头看向了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那一刻她同样有些忐忑和恐慌,一个可怕的疑问飞也似的划过她的脑海—— 真的是你……亲手杀了他们父子么? 次日她的文章见报了。 说来这些报刊杂志也是十分灵巧,徐振活着时绝不允许发一点于他不利的文字,如今人死了便开始百无禁忌,白清嘉这篇文章完全是一字未改,原原本本就发了出去,也不忌讳其中有关徐振的负面言论了。 而从那之后白清嘉便有意识地开始躲避有关那个人的消息了,即便碰到别的评论家隔空在报纸上抨击她的文章也不会再做回应,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回避什么,可心中的恐慌和怅惘却是骗不了人的,因此她最后只能去写写国际新闻的评论,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了。 可即便这样有关那个人的消息还是无孔不入。 ——因为他终于要回到上海了。 一月中旬皖地就传来了孙绍康部溃败的消息,上海周边也紧跟着出现了动荡,城里的人们难免陷入恐慌,“上海要打仗了”的传言不胫而走,民众立刻开始囤积粮食储备物资,有那性急的已经拖家带口往火车站和港口跑了,只唯恐被扯进残酷的战火里。 白家人也很不安,贺敏之自从听说了可能要打仗的消息便吃不好睡不好,一个劲儿问自己的儿女要不要也迁出上海,白清平亦拿不定主意,只因难以判断局势会发展到怎样的境地,只白清嘉看得清楚些,坚持说不必折腾:“洋人们还未撤出上海,说明大局仍稳,政府就算再荒唐也不会由着上海生乱的。” 她真不愧是写时评能登报的人,后来这场仗果然如她所料并未打起来,而且过程还比她想得更为顺利:她原以为在城郊一带小打小闹放几声炮是免不了的,没想到沪军营的代长官于兴汉临阵倒戈直接投了降,赵、季二部于是很快进驻上海,一场令人心惊的权力更替就在无声无息间悄然完成了。 军队进上海的那一天各家报馆又热闹开了,所有头版头条都刊登着这则轰动的消息,且这回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