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严肃地对女子鞠了一躬,“兰心姑娘的事情,我很抱歉。” “但这楼里剩下的姑娘,不该被如此相待。我们既然知道了,便不能冷眼看着,那样和畜生没有分别。” “但这楼里有达官显贵相护,能做到甚么地步,我们东家也没有把握。“ 想到什么似的,钟毓突然掏出一个药包来,是岑闻交代拿给严兰心的。可眼下严姑娘香魂已逝,这药包也到不了人手上了,不如交给眼前的女子。钟毓正色解释道:”我手上有几包麻沸散,下在茶水中一刻人就能昏迷,还请姑娘多保重。” 女子接过药包来,似乎是不知道该说甚么,她默默问道:“当真是你们姑娘叫你来趟这浑水的?” 钟毓颔首肯定道:“是我们姑娘,我们姑娘瞧着和姑娘你也一般大呢。” 女子想问问这两位姑娘的名姓,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来,兴许她知道了,对她们来说也不好。 最终,她眼中好像起了些波澜,她颤声掏出几方白布来,里头沁着些血红之色。展开一看,竟是楼中姑娘写下的血书,字字泣血,还诉不尽这非人之事。 深吸了一口气,女子眼中重新燃起了渺茫的希望,她对钟毓说:”我叫采之,劳烦你……替我们谢谢你们姑娘的好心。” 钟毓将这几迭白布捏紧,收到自己怀中。可是他想起还有一事该问,于是他迟疑地问出了这句:“采之姑娘,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可能猜到,兰心姑娘被埋在何处?” …… 钟毓走后,采之被带回了姑娘们住的房间里。这厢房里是五个姑娘住一间,她尽力去记住进来的每一个姑娘,可是她们常常伤得动不了,过不了几日,她刚刚记清楚,便会被人卷了草席抬出去。 她想起兰心来,兰心是她们中最乐观的。她常常捧着自己的香奁与自己说道:“定能出去的,这困不住我们一辈子,他们总有松懈的时候。” 那时的自己会问:“我还活得到那会儿么?” 兰心当然会靠到她肩膀上,坚定地安慰道:“活得到,一定活得到。” 她还会拿起她那宝贝奁子,对自己说道:“我盒子里这些物件,若是兑了,到时候还能够你回家的路费!” 终于,采之不忍再回想了,兰心的香奁她甚至都留不下来。捂着脸,只是片刻,采之便小声哭了出来。进了天字房,便是数着日子等死。这楼中的姑娘,病得病,伤得伤,直接在房中咽气的更是不少,谁都不知道下一个被裹尸布草草卷起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只有兰心,每天数一遍她香奁里的东西,每天都在等,等一个出逃的机会。 她那日本来能逃出去的,她装了楼中姑娘们写下的血书,要将这事报给官府,报给有良心之人。她甚至用磨了许久的铁丝打开了通往楼下的铁锁,一口气跑到了楼下的暗门处,听到了楼下雅间有人的声音。 只差一步,她便能打开出去了,可就在楼下的暗门处。她被发现了,然后便是一顿毒打;再然后,等她稍微好了些,她便遇到了第二次来找她的那人。 今日,兰心的家人寻来了,可人终究是等不到了。采之痛苦地捶着自己的心口,是替自己疼,也替兰心疼,她不敢大声呜咽,怕惊来侍人。 痛苦到了极点,她满脸带泪地抬起头来望着房梁,攥紧心口默念着:“兰心,我们当真是能出去了么?” …… 钟毓出来时,生怕还有万利来的眼线盯着自己,特意叫来载自己的马车绕了好几个圈子。在车上换完衣服,又是一副朴素的样子,他才下了车,从后门绕进了岑家。 他疾步走着,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忘掉任何一句该回复的话。 终于在前厅见到了疏雨和岑闻,他斟酌地告诉她们:“严姑娘人已经不在了。” 然后便在疏雨和岑闻惊诧的目光中,沉声说道:“但是人可能埋在城外的东庄坡!同她相熟的姑娘告诉我,天字房的人弃尸回来时,身上都会有黄连的味道。” 目光炯炯地,他坚定说道:“冬庄坡荒凉,种着许多黄连树。” 说完这句前厅中,一时静了下来,有遗憾也有沉痛。长守现在,是两人的护卫了,于是疏雨静静地吩咐长守:“去告诉严大哥罢,叫他明日跟我们一同去找。”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