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孤心急了,太傅已教导多次。”半晌,李禹吩咐侍者重上茶水,缓声道,“太傅陪孤用茶吧。” * 山光西下,暮色上浮。 白马寺中,午膳之后,裴朝露因昨日白天奔波躲避刺杀,晚间又伤神同李慕的一番言语,整个人便有些怏怏,遂上榻歇晌。 这一歇,便是两个时辰过去,涵儿温好书,练完字,又跑去寻了她两回,都未见她醒来。第三回 再去时,李慕没忍住也过来了。 他运气不错,见到的是很久之前的温馨模样。 云秀在榻边给他行了礼,榻上人还是保持着多年前的习惯,独卧时不落帷帐。 靖廷长公主去世后的一段时日里,她伤心的不行,整日蒙在被中哭泣,有两回都哭晕了过去。那会他们刚刚文定,按理不能见面。 但她哭时,没人劝的住,他便也不敢离开司徒府。 然规矩摆着,裴松方念及长公主最重礼仪,遂赶了他多回。 不得法,大郢皇朝刚正冷肃不苟言笑的六殿下,翻了司徒府的墙。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日日翻,月月翻。 没娶回王府前,年复一年地翻。 齐王殿下行伍出身,翻座墙不再话下。然到了姑娘闺房前,却是犯了难。 闺阁九重,帷慢层层。 初时是怕惊动她人,后来是她自个知晓人在外头,逗他不给开门。 她说着不给开,心思却很实诚。到点,便让贴身的丫挂起帷幔帘帐,给翻墙的人一副或沉静的睡颜,或装睡长睫频颤的模样。 从来无有话语,他看过,半柱香的时间心满意足地便离开。 而她,往后年月里,无论睡在何处,独卧时,都没在落下过帷帐。 便如此刻,李慕看着榻上睡颜,在她平顺的呼吸起伏里,他迈开步子,又顿下步子。 云秀冷眼看着,起身哄走涵儿。 李慕立在床榻前,掩在广袖中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片刻,终于坐下身来,伸过去抚上她白皙又瘦削的面庞。 只此一下,他收回了手。 起身回首间,他看见锦被上,有她的一根长发。 于是,他捡起握在了掌心。 “殿下走后,姑娘在府中等了您一月又十三日。一个月又十三日,她从未下过帷幔,想着哪一日,您回来,她睁眼就能看到您。你入门也一眼就能看到她。” “后来,姑娘嫁入东宫,太子去旁人处,她独卧殿中,便还是将帷幔挂起。太子高兴了,说她懂事在等他,不高兴了便骂她放|荡连就寝都想着让别人看。” 云秀立在屋外廊下,向李慕福了福,压着声说完,头也不回地回了屋中伺候自己主子。 李慕捏着掌心的那根长发,待终于能喘出一口气,遂回书房处理事宜。 云秀给裴朝露更衣时,被裴朝露瞪了一眼,只得低下了头。 “没恼你。”裴朝露捏了把她的面颊,目光落在锦被上。 他拿走了她的青丝。 裴朝露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往前走。 深秋渐凉,她披了身披风去寻涵儿。 涵儿正在李慕书房内,缠着他讲佛经。 “涵儿,该用膳了。”裴朝露站在门口,向他伸出手来。 “阿娘!”孩子奔过去抱住她的双腿。 “慢些!”裴朝露低眉揉着揉孩子脑袋,抬眸问,“要一起吗?” 李慕一时没有回话,他有些晃神。 他觉得,面前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孩子。 不是幻觉,膳食一道道上来,冷热香辣都是真实的,三人用的合宜。 他暗里看她,她平静如初,仿佛昨日言语不曾说过,往日之事不曾发生过…… 李慕突然回神,这是仅有的日子了。 她在往前走。 他盛了碗汤给她,她道了声谢,低头慢慢饮着。 一片静默中,侍者来报。 “何事?”他问。 “阴家二姑娘,素衣披发,跪在寺门外。”侍者说着,目光落在裴朝露身上,“说是向贵人谢罪来的。” 第39章 中药勾出人心底最深的执念,和渴望…… 男儿负荆请罪, 女郎脱簪谢罪,自是为表诚意。 李慕听得侍者的话,一张本就生人勿近的脸, 更加冷锋如刀。阴萧若来此向裴朝露请罪,无外乎是三月前领人上神沙山毁了芙蕖骨灰一事。 “让她走”三字才要脱口,却又咽了下去,李慕下意识望了眼裴朝露。 如今局势, 连着本地的阴氏一族、这西北道九地高门皆聚集在了敦煌郡,李禹亦来到此间, 自是为了结盟攻打汤思瀚, 收复长安的。 这九地高门中, 以阴氏为例,虽在当地都是豪强大族,但世代守在一方, 想要却弋?不曾有机会进入长安政权中心。m.FeNGyE-zN.CoM